傻军

这是盛夏的一天,酷暑难耐,早上太阳刚一露头,就能感觉到它热辣辣的炙烤。刘大爷掂挂他种在地头的两行青菜,三天没有浇水了,这样的毒日头怕不把它们烤干烤焦,一斤菜八两水,菜离了水怎么能行?他就贪早上凉快,挑着担子下地去了,担子两头各挂着一只水桶,随着大爷平稳缓慢的脚步,伊伊呀,伊伊呀,有节奏的唱和着。

地头不远处有一水塘,前几年村中有心人承办下来,出动了两个挖掘机又挖大挖深,足足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水面波光涟漪,时常有肥鱼跃出水面,有三两只白色大鸟盘旋低飞。水塘周围围了一圈绿绿的铁丝网,只留一角,旁边树一硕大招牌,上面四个红色醒目大字;水深危险!昂然斜睨着心有不轨,想进去的人。

大爷就挑着担,弓身弯腰从小门里钻进去,刚刚到塘边,一抬头看到塘中隐隐有白色发光物体,大爷揉了揉眼,我的乖乖,这塘里还有这么大的鱼。再细看,那隐在水面之物,足有一人之大,的浮在那里,寂然不动,阳光静静的照着,那物体泛着肉白色的亮光,渐渐的,大爷又看到了前端一团黑黑的毛发散在水面之下,若隐若现,那分明是人!大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个桶咕噜噜的直滚下去,扑通扑通的,争先恐后的跌入水中……

疫情过后的第一年五一,我从千里之外回到了老家。父亲已近七十,白发苍苍,那日午后,我们一起坐在院中。

五月天,万物葳蕤生长,正是生机勃勃的季节。门前的两颗白杨树,现已有合抱之粗,郁郁葱葱,枝叶冠盖如云,呈蔓延之势,遮蔽大半个院子。阳光穿过新鲜透亮的叶子,扑到地上,院子里早年铺的砖地,经过岁月浸润已失去了本来面目,墙边,角落处,苔痕莹莹绿绿。阳光斑驳打在身上,光与影变幻,云与风流动,一切似在梦中。

我们静静的坐着。父亲微微闭着眼,他明显的老了,新冠之下,带走了村中好几位老人,有九十多的,八十多的,也有六七十的。像他这样的老人,也有不少,对生命已然没有太多奢求,常常是独坐光阴之中,慢数流年点滴,回忆里或许是有当年豪情,峥嵘岁月,但回首往昔,总有憾事涌上心头。

傍晚时分,院子外传来悠长的叫卖声:“热豆腐――热豆腐……”那是邻村的人,在农闲时节常常磨了豆腐,走村串巷,卖了挣点钱养家用,他们往往都是三里五里庄上的人,大都认识。热豆腐可是我们乡下极好吃的小吃,刚刚做好的豆腐,盛放在圆圆的箩筐里,箩筐是绿绿的竹子编,用湿湿的笼布盖了,一打开笼布,热气腾腾的,洁白的豆腐便映在眼前,白色透亮,如白玉一般,卖家袖子常常卷的高高的,洗了洗手,拿毛巾又细细擦了,在豆腐上“啪”的拍了一下,那豆腐就颤巍巍的抖动着,似要弹出筐外。你要吃,他就从手边抽出一把狭长的不锈钢刀来,那刀银光闪闪,能当镜子用,很钝,不分刀背和刀刃,连个青菜都切不开。但是切豆腐是足够了,卖家擎起刀,轻轻一划,那整盘豆腐便分开了,从上面切下一块儿,稳稳托在手中,豆腐在手中犹自颤动,然后卖家拿起一只白色的陶瓷碗,放在手下,刷刷飞快的切下,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白色的豆腐自手中纷纷跌入碗中,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很快冒尖的一碗就成了,像个白玉雕琢的小山丘。在他旁边还有两坛辣椒酱,一坛绿色的,是不辣的香椿酱,用的是翠绿的香椿叶,细细的洗了,再用石臼捣碎了,用食盐香油佐料和凉开水调制而成,清新鲜爽。一坛是红色的,红彤彤的小辣椒做成,红得发亮的小辣椒晒干,打成粉状,调制而成,香辣浓郁。有人不能吃辣,就放碧绿的香椿酱,有人喜欢吃辣,就浇上红艳艳的辣椒酱,还有人一半放绿色的,一半放上红色的,红绿交映,光是看就赏心悦目了。热乎乎的碗捧在手里,豆腐特有的豆香味混杂着酱的浓郁香气,从鼻孔直冲头顶,早已是满口生津,急不可耐了,一大口下去,齿颊生香,浓香满满,直入五脏六腑。一口气吃下去,直吃得满头生汗,脸颊泛红,很多人甚至把那汤汁也倒入肚中,最后心满意足的抹了抹嘴巴。

几十年了,听到依然是这样熟悉又不变的吆喝声,仿佛一直都是这一个人在吆喝,风里来雨里去,春天来了,秋天走了,从未改变过。

小时候只要一听到“热豆腐”的叫卖声,就忍不住勾起了馋虫,也常常的学着吆喝,我们都是叽叽喳喳的喊叫着,奔跑着,往往没多久,就从村东遥遥的传来雄厚有力的叫卖声,“热――豆――腐”,高昂嘹亮,颇有男高音歌唱家帕瓦罗蒂之风,不知道的以为是又来了一个卖热豆腐的,可我们都知道,那是傻军来了。

傻军是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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