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一
我和她也算得青梅竹马，从一起偷果子的小学到一起逃课的大学，我们都是一起的。
楚赢一直是个大姐大般的人，扎着一束马尾打架闹事，成绩却一直稳居级第一。
用我的话说，她就是个传奇。
我记得，我们高三的时候，有一次同班的一个女生，特别狗血的就是她喜欢的学长中意楚赢，可能是女人的嫉妒心，那女同学就到处宣扬楚赢不过是个没爹妈的野孩子，第二天去教室楚赢直接抓起凳子就狠狠地砸了下去。
后来楚赢差点儿被劝退，好在我们老师帮她求了许多情，最后她被休学了一个月。那位喜欢楚赢的学长也因为这件事消失在楚赢的生活中。
而我作为她最好的朋友，那个月愣是没见着她一次，听说他们家赔了挺多钱，楚赢被锁在家里老套地惩罚，就是被她爸妈关了禁闭。
我以为楚赢会一直这样子，大大咧咧，不怕惹事，什么都不怕。而我和她，也会永远亲密无间。
直到后来，江浩辰出现了。
江浩辰比我和楚赢都大一级，楚赢认识他那年，我和楚赢大三，他大四。
江浩辰是那种让全校女生痴迷的男神，但不是全能，只是个乖学生，除此之外只剩下一副好看的容颜。
我和江浩辰只见过几次，都是通过楚赢。
我对他的印象不大，但直觉告诉我，楚赢和他一起，不会好的。
为此，我也曾劝楚赢不要与他接触过多，她总是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拍在我脑门儿上。后来这个想法也就不了了之。
楚赢被江浩辰掳去芳心，也的确为他改变了很多。
她开始学着化妆，学着打扮，去尝试普通女孩子最喜欢的东西，还去买了几条长及脚踝的裙子穿。她开始学着说话轻声细语，时刻注意其他女生优雅的动作，还怀着羞涩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甚至和她曾经的小帮派断了来往。
最让我绝望的，她竟然开始和我保持距离。
她说男女授受不亲。
我当初以为她说喜欢江浩辰是一时兴起，因为我觉得这世上没什么能缚住这个洒脱的姑娘。
却不曾想她竟如此认真。
我如她所愿，没有再去找她。她也没来找我谈天说地，一起抱怨老头教授讲课乏味。
我们就此断了关联，只是偶尔碰到互相点头微笑。
后来楚赢如愿地和江浩辰在一起了，她再也没有主动找我去吃大排档，去喝啤酒撸串儿。
我不知道江浩辰喜不喜欢楚赢，但我知道，以前那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儿，再也不会出现。
从此我和楚赢在学校里也很少碰见，或许在彼此眼里，我们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偶尔去上课的路上抬头遇见，也刚好看到她在江浩辰怀里满眼温柔的笑意，我总是下意识地绕过去，满心苦涩。
洒脱的人，最终都因为一个情字被束缚。
后来在同学那里听说江浩辰毕业后找了工作，租了一间小小的蜗居，把楚赢接过去一起住了。总是贴心的接她上课送她下课，常常为楚赢做一些甜到发腻的事情，在别人看来特别幸福。
而我也听信众言，抛弃了我的直觉。我想，江浩辰也许真的是楚赢命里注定对的人，毕竟听说他们很开心。
我有时候也想打个电话给楚赢，问她过得怎么样，江浩辰是不是对她真的很好。
但我又发现我没有这个资格，即使作为她的青梅竹马，我也无权过问。
我和楚赢就像隔了一条大沟，一直到大学毕业，我们都再无联络。
但后来事实又证明，我当初的直觉是对的。
我25岁那年，楚赢24岁。
我已经开始没有楚赢这个朋友的生活几年了，开始努力工作，去融入新的圈子。
但那天，她又突兀地出现在我生活中，喝得烂醉倒在我那小出租屋的门前，嘴里不停地呢喃着
“不要离开。”
我不知道楚赢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地址，但她喝得烂醉，是因为她和江浩辰分开了。
原因是江浩辰移情别恋，看上了他们公司老总的女儿，就把楚赢甩了之后，屁颠屁颠的给他老总女儿献媚。
说实话，我听到时，是想笑的。
多狗血。
那天晚上我把烂醉如泥的楚赢放在床上安置好后，自己躺在那张破沙发上一夜无眠。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失眠，只是想起了许多和楚赢的过往。
还有江浩辰是楚赢的命中注定这个想法。
看来我想错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楚赢没有和我提一字一句关于江浩辰的东西，只是突然和我讲了她的过去，7岁之前的过去，还没认识我之前。
楚赢说，她父母很早就死了，她是她爸妈捡来的。
我哑然。
怪不得高三的时候，她会愤怒得抓起凳子就砸那个女生，她心里，应该很难受吧。
楚赢冲我扬起一个看似明媚的笑脸，说“其实我觉得我打小就过得挺苦的，稍稍做得不好就免不了养父养母的一顿毒打，他们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冲我发泄。”
“不反抗吗？”我低着头，用沙哑的嗓音问。
“当然反抗啊，不反抗当我傻啊，但反抗也没用。而且，这样的日子过着过着，就习以为常了。后来也就觉得，”她停了一下，别过头，继续道“反抗没有任何意义。”
“而且终归是他们把我养大的，我没有任何资格去反抗，去怪他们。”她又轻声补了一句。
我不知如何安慰她，她也没了下文。
她让我去陪她剪了头发，说是与过去断个联系。
原来女生都认为剪头发能忘了过去，楚赢也不例外。
后来我也不知道楚赢是不是决心忘了江浩辰，她与我又回到了以前那种关系，我们一起出去撸串喝啤酒，去KTV唱歌，一起深夜时踩着路灯的光回到小出租屋，搞得房东都以为我们是男女朋友。
每次我和她说这个事情，她都会弯起那双好看的眼睛，短发利落清爽，朝我笑道：“那就让我们在他们眼里是一对欢喜的情侣吧。”
我每次听到这句话，心都漏一拍。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听她提起过江浩辰这个名字，也没见她联络过她的父母。我没有问，她也没有说。
我陪她去找了新的工作，在我的隔壁又租了一间小小的房子。这生活，就算重新开始了。
日子似乎又回归平淡，江浩辰这个人似乎从来没在楚赢生命里出现过。
我也以为我终于能和楚赢好好过几年。
两个月后，楚赢住院了，因为癌症。
是晚期。
电视上的狗血情节一点不落地全部发生在我们身上。
那天晚上，她躺在病床上，一言不发，因病而惨白的脸在灯光下显得苍凉。我想把准备了许久的许多鼓励安慰的话说出口，喉咙里却像卡了什么东西，不知如何开口。
她突然看着我，说：“苏白，我想浩辰了。”
苏白，我想浩辰了。
楚赢很久没叫我全名了。
但后面这句话却又像颗巨石，重重地砸在我心上，让我疼得喘不过气来。
我翻涌着思绪，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艰难地挤出一句：“我去找他。”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但我只是想把楚赢的话都完成，尽力地去完成。
我没有找到江浩辰。
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江浩辰的地址，不知道电话，我甚至连他毕业去哪里工作的都不知道。
找不到是毫无悬念的结果。
最后楚赢在仅剩的不多的时间里，没有再说她想念江浩辰的事。我辞去工作，小心翼翼地陪着她，尽量让她开心，努力调节她的饮食，硬扯着她早上早起晨跑，希望奇迹发生。
最终老天大方得让所有狗血剧情都发生了，却又吝啬得不肯让奇迹出现在楚赢身上。
那天她说想玩儿一次摩天轮，却又毫无征兆地突然就晕倒在游乐场。
救护车的声音响得刺耳，像死神将要出场的协奏曲。
我握着她的手坐在救护车上，长大后第一次不争气地哭了。
她还嘲笑了我一下，说我没骨气，顽皮的样子和小时候欺负我时毫无差别，笑容清澈干净。
她闭上眼睛，说：“苏白，我死了以后，可能就只有你记得了。因为不会有人在乎我的生死，这只是一件平常的事，哪怕是我的养父母，也不会例外。”
她脸色淡然，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我看着她，哭得一塌糊涂。
怎么会没人在乎，老子他妈的就不是人吗？
说着说着，她突然温柔地笑了，说“苏白，如果以后你再见到浩辰，帮我和他说，我一直在等他，我很乖。”
她至死，到底都是在惦念着江浩辰。
而我这个懦夫，直到她呢喃的声音渐渐停止，也没有勇气告诉她。
“我也一直在等你，我等了你11年。”
楚赢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24岁，在那辆救护车上，陨落了一朵温柔微笑的玫瑰。
我们最终都要向死亡妥协。
我把楚赢安葬在郊外那一块小小的，有花的地方，用楚赢的手机打了电话给她的养父母，平静地告诉了他们她已离去的消息。
如楚赢所说，她父母语气平淡，只是象征性地对我安葬了楚赢的事道了声谢谢。
后来我再遇到江浩辰，只是冷漠的看着他对另一个女人温柔微笑，自己体会那抹恶心虚伪的笑容。
最终我没有帮楚赢转达那句等待，也没有告诉江浩辰，那个只爱过他一个人的姑娘，去了很遥远的地方。
楚赢走后的一年，我过得浑浑噩噩，有时候我会突然特别想她，就半夜跑去她的墓地里和她说好久的话。
就算她不在，我也还是懦弱得没敢说出那句
“我爱你。”
夜晚总是孤独的。
我还是住在那间小出租屋里，过着一个人的生活。偶尔联系一下父母，似乎并无不同。只是这心里，再也没有一个让我日夜思念的人。
我坐在阳台上，一根一根地抽着烟，烟雾腾升又散尽，隐去我眼前的一切。
麻木的转过头，突然留意到那盆小小的仙人球，那是楚赢生前养的。
我掐灭烟走过去，想把它拿到卧室里。刚拿起来，一张泛黄的纸从盆栽底下飘落，像秋天的枯叶一样。
我打开，所有的情绪在那一瞬间崩溃，原来眼泪决堤真的只需要一秒钟。
是楚赢的字迹。
“苏白，其实我们之间，就差你那句告白啦。”
我不记得我是以怎样的情绪夺门而出跑到了楚赢的墓地，我只记得我看到照片上的人依旧笑颜如花，短发清爽利落，胜过世间一切美好。
我轻轻坐下，怕吵醒在长睡的她。
“楚赢，其实，我很爱你，很久很久。”
人生就是如此讽刺，总是让两个人互相喜欢然后生生错过。
在知道你的心意之前，我懦弱胆小，就算你坐在我身边，我也不敢说出那句“我爱你。”
你离开以后，我才忐忑开口。却永远也换不回一句“我也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