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缆沟出了薛家湾镇后，我们又逐渐回到了野外作业的状态。

闹市作业这几天，刚一开始大家都还觉得新鲜有趣，因为前一阶段野外作业的环境几乎等同于无人区，我们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白天兵看兵，晚上看星星”的军营里，对比之下，闹市里车来人往红男绿女，自然是大有可观啦。

可是几天下来之后，才知道野外的泥土石块远比不上闹市中钢筋水泥混凝土的厉害，还有排水渠中又脏又臭的污泥，以及路上行人异样的眼光和刺耳的话语。身心双重折磨之下，新鲜有趣的念头已荡然无存。

野外作业，无趣是无趣了点，但起码落得个耳根清净。

话说这一天就来到了五月一号——国际劳动节。

这个时候我们是多么怀念部队大院啊！

劳动节，大家都知道，其实是不用劳动的。部队里也是一样，逢节假日，除了拉战备迎检查站岗执勤的以外，其他战士一律正常休息。

不仅政治教育军事训练全免了，而且炊事班还得加餐。吃饱喝足，根据自己喜好，找上几个球友去打一场篮球、乒乓球或是台球都可以，要不就看看书练练字或是给远方的家（liàn）人写封信，再或者找俩老乡去小卖部买点零嘴边吃边侃大山。

最主要一点，也是目前我们梦寐以求的——去澡堂放满热水的大池子里好好泡它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的，甭提多爽了！

这想法跟我们当初迫不及待要离开部队大院出来施工的心情有些自相矛盾，可当初我们哪里知道原来施工是这样的苦和累啊！

内蒙古高原是中国四大高原之一，其平均海拔都在1000米以上。风沙多雨水少天干物燥是高原的独特气候，这种气候使我们这些刚刚踏上高原的南方兵很不适应，很多人出现了流鼻血的症状。

为了秉承我军“轻伤不下火线”的优良传统，流鼻血的战士用卫生纸将流血的鼻孔一塞，就与其他人一样照常每天挥锹抡镐挖沟不止。

好在一段时间以后，身体慢慢适应了高原气候，流鼻血的战士就越来越少了。

随着施工进度的推移，我们的工作量越来越大，每天施工十个小时以上，还要保质保量，这是家常便饭。

一天活儿下来，回到驻点吃过晚饭，连洗脸洗脚的力气也没有了，蹬掉鞋子穿着粘满泥土的袜子钻进被窝就沉沉睡去，这是太累了呀！

第二天，天还没大亮，就又被连值班员的一声哨响从睡梦中惊醒。

跟在部队大院里不同，在这里我们起床的第一件事不是出早操，而是练习《射雕英雄传》中的老顽童周伯通自创的“左右互搏术”。

啥意思？

别急，往下看——

由于每天高强度的挥锹抡镐，以致每天早上起床时握锹镐的十根手指痉挛如鸡爪，紧紧相握且不能自行舒展伸直。

这种症状往往左手重于右手，原因嘛，自然是因为握锹镐时大多左手在前，故左手所受震感更大，握紧亦需更加用力。

咋办呢？左右手互掰喽。

一般我们会先用症状较轻的右手将左手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捋直，然后揉一揉搓一搓，再换左手掰右手，招式一般无二，无非掰捋揉搓。

光有招式没有喊声怎么能体现出气势来呢？像一般的拳术，无非也就是喊个“哈”“嘿”“呀”之类，我们这是互搏起码得喊出两个人的气势来，一个字儿肯定是不行的，至少也得来个“哼哼哈嘿”吧，那才有气势呀！

来，听口令，一二三四，掰捋揉搓，咝—唉呀呀呀！二二三四，掰捋揉搓，咝—唉呀呀呀！……

练完一套“左右互搏术”，十个手指基本上活动自如了。

（在这里我谨代表所有参加过光缆施工的战友们向仁心仁术的周老前辈致以崇高的敬意！敬礼！礼毕。）

今天可是五一国际劳动节呀，但好像没有人记得这件事，更没人提起。

昨天我们收工很晚，快到天黑才吃的晚饭。那是距薛家湾镇三公里附近103省道旁边的一处陡峭的山坡，旁边不远处就是悬崖峭壁，看起来都怪瘆人的。更不幸的是，挖起来更累人！

这儿的土，是那种巧克力色的硬土，锹基本上下不去，就得用镐一点一点刨。这块硬骨头，昨天全连啃了一天也没啃完，仍然留下将近三四百米近乎于石质的硬土地段。

早上出发前，连长发话了，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啃掉这块硬骨头，什么时候干完，什么时候带回。

连长下了决心，我们也在心里暗下决心。出发前，大家都给水壶灌满了水，我还将仅剩的一双手套拿了出来替换掉已然磨烂早该扔掉的那一双。

决心下得虽大，可等到干起活儿来，每一镐下去只能刨出一个小坑，溅得满脸是土，沟却不见加深。一镐一镐又一镐，我们用锹镐蚕食着光缆沟里的泥土和沙石，同时也吞食着我们自己的决心和耐心。

吃午饭的时候，任务才刚完成了三分之一。连长阴沉着脸，把几位排长叫到一边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下午一开工，各排便先调整了施工人员部署。最难啃的那一段，全部换上各排的挖沟精英，并且安排了多出一倍的人来，分成两班倒。

第一拨上去玩命地猛刨一阵，累了马上换上下一拨，累了再换，轮流下沟，歇人不歇镐，这是车轮战术啊，磨也得把你（gōu）磨深喽！

果然是“爱拼才会赢”，天快黑的时候，这块最难啃的骨头终于被啃下来了！

硬骨头是被啃下来了，可是由于精英骨干们都被派去啃硬骨头了，余下的这些非精英非骨干，除了要完成个人的十米任务外，还要帮着完成原本属于那一半抽调精英骨干的任务。

而这些已是强弩之末的非精英非骨干，却并没能像那些精英骨干一样，在天黑之前将任务完成。

连长就有些火了。

——硬骨头都替你们给啃了，剩下些软硬适中的骨头，你们都啃不了？这不是在磨洋工么？精英们带回去休息吃晚饭，其他人接着干，还是那句话：什么时候干完，什么时候带回！

看着和我们一样精疲力竭的精英们扬长而去的背影，我们的心，那是拔凉拔凉地呀！

此时又累又渴又饿的我们，看着没有挖完的光缆沟，真是一点心气儿也没有了。

天越来越黑了，连长领着几个已经完成任务的班排长，打着手电筒沿沟巡视，发现那剩得比较多的就帮着一起干会儿。

在巡视的过程中，连长竟然发现有个新兵挖完了沟，就靠在沟边，头枕着土堆睡着了，这是有多累啊！

全连完成任务，收工返回驻点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快十点了。

要不是连长提前让通信员回去把营里保障的汽车派过来接我们，我们真的连走回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个五一劳动节，终生难忘！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