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个不好写的题目。从去年到现在,在qq空间杂七杂八写了将近一百篇所谓散文,没想到至今还有人看,甚至有人每篇都看,有时候偷懒不写了,总会有人催促。就像王了一先生所说,公教人员比街头小贩值得骄傲的,也许就在于这一种安慰上。这种安慰使得我忙碌而憔悴的心变得柔软起来,眼神变得稳定从容起来,从而使想起的往事变得更加清晰起来,见到的这样那样的东西变得有趣起来,于是就一路写了下来。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拿了眼睛扫一下我,得出不务正业之类的结论。就像有时铺开一张宣纸写字,或泡一壶茶解渴,我就很担心严肃而敬业的朋友跑来正告我,说单位能允许你这样干,真是宽宏大量啊。
如今要写“钱”了,就更增加了我的某种担心。不是一个没钱的人刻意要写钱,这样,或可望梅而止渴,或可画饼而充饥,或可过屠门而大嚼,总之可以做些精神上的安慰;不是在这里奔走呼号念短哭穷,从而继续做着增加薪水的春秋大梦;也不是看着这些年充斥于各种媒体的提高教师待遇的铺天盖地的报道而倍受鼓舞;更不是听说教师节要到了,国家要给一千多万中小学老师送个大礼包-----让我对钱忽然变得敏感,竟然要写文章了,而是,有网友给我命题了,并说就写钱!这大概是我昨晚惹的祸。因为昨晚看了王了一的一篇有关薪水的文章,文章说有一位读者见他工资低得可怜,生活都没着落,还自嘲“典尽春衣,非关独酌;瘦松腰带,不是相思”,于是生了恻隐之心,寄了两百元国币来,王先生写信并托报社汇还。我就此生了感触,想起去年我写了《说茶》,就收获了两罐茶叶,写了《说蜂蜜》,就有人寄了土蜜,我照单全收并已基本享用殆尽。我的本意是和王力先生相比,就显示出了我的卑鄙与无耻来,于是便作了批注并发到网上。没想到有人从旁的角度作了理解,并说,既然写啥来啥,那就写钱吧,甚至有人建议写黄金钻石,但更让我感动的是,有人还愿意继续寄些蜜来。
其实跟我有关的钱,就是那几块工资。说到工资不能嫌其多,只会嫌其少,这就容易生了牢骚而惹正直人的反感。老实说我是听着提高教师待遇的新闻长大的,因为我父亲也是老师,我也是盼着涨工资的消息变老的,因为我一口气在这个岗位上干了十五年。工资在一点一点地涨,我也在一点一点地算帐,十五年来我的工资涨了三倍还多,按说不少了,但回过头来想,房价也跟着涨,并且涨了二十倍还多。在这样的情形下真还得学会过日子,我不由地想到了抗战时候的西南联大。那时候物价腾贵,民不聊生。拿着微薄的工资,王了一先生就很会算帐,他说吃炼奶的钱不够,改为吃豆浆也就够了,穿西装的钱不够,改为穿破旧蓝布大褂也就够了。会用钱的人就是从不够之中弄到它够,非但够,而且还显得不穷。比如有一次,他一连三天在家里吃的是盐巴拌糙米饭,却在市运动会的开幕式上,当众从衣袋里掏出三支骆驼牌的香烟来,给老张一支,小陈一支,自己抽一支,并把眼睛一瞟,看见某大经理却只抽的是海贼牌香烟,并自嘲说“方寸之木,可使高于岑楼”,穷人摆阔,也只能如此了。
不过情况并没有他说的那样糟糕,王先生的哭穷有点夸张了,以致有人看得泪眼婆娑,给他寄了钱去。郁达夫倒是老实人,他说有一次来了六七个朋友,他带上在昆明玩了六七天,吃了六七天的大餐,居然一下子花去了自己六分之一的月薪!我在想,如果我也这么阔一会,最起码也得一年的工资,所以,我好像没怎么请过客。
但我也阔过,比如我写字就用宣纸,喝茶就喝好茶,这完全是靠了经济上的集中主义,是穷人摆阔的无上妙法,也叫穷乐呵。
还是陆放翁有情致:“官身常欠读书债,禄米不供沽酒资。剩喜今朝闲无事,焚香闲看玉溪诗。”
当然,万一穷困潦倒,混到除夕之夜仍无米下锅,也可以学学唐伯虎,口占一绝:“柴米油盐酱醋茶,般般都在别人家;岁暮清淡无一事,竹堂寺里看梅花。”
饿着肚子赏梅,得有多高的境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