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意用了这个人的全名,因为刚才有一瞬间,我竟然突然想不起这个名字了,在我看来,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啊。刘志杰这个名字,可是贯穿了我们那一群小伙伴整个的童年。
小时候,每每到了该睡觉的时候,谁家孩子要是不肯睡,妈妈就会说:再不睡,就叫刘志杰来把你带了去。谁要是不吃饭,妈妈就会说:再不吃饭,就把你送给刘志杰。谁要是哭闹不止,妈妈就会说:再哭再喊,就把刘志杰喊来了啊。这一招,往往都很奏效。总之,刘志杰就是我们小时候心目中的魔鬼,不,比鬼还要可怕,因为他是活的,我们都曾见过。
他是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在我们老家,他的身高算是特例了,我小时候老是怀疑他们家的门框是不是跟别人家不一样,不然,他应该进不了屋的吧。究竟有多高呢?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是这么说吧,正月里头,他去别人家“送财神”,就是那种拓在裁成长方形红纸上的财神画像,也有那种印在塑料纸上的。别的送财神的通常都是将财神贴在门上或者墙上,他个子高,一抬手,“啪”,直接贴到人家堂屋大门的门框顶上正中央的位置。如果他是一个正常人,这样的身高,长相也不赖,一定不愁找不到老婆。
然而,他不是正常人,他就是个“送财神的”。
在我小的时候,一进正月,就会有很多人上门“送财神”,不过多数不是正经人干的事,因为这也算是一种要饭的形式吧。他们有自己买红纸拓财神的,也有直接去批发店买印有财神的成品的,挨家挨户去送,以前还会给张贴到墙上,后来直接放到桌上,进门的时候有的会放一小截鞭炮,有的大约为了降低成本,鞭炮也不放了,但是都少不了要唱一段发财的话,例如“财神近日来,进宝又招财,日进千箱宝,时招万里财”。唱完以后,冲户主喊一声:“老板,拜年啊,恭喜发财恭喜发财。打发点咯。”这个时候,大多数主家看在财神的份上,又不好说不要财神的不吉利的话,通常都会给个五毛一块的把前来送财神的打发走。
可是这是正月才能干的营生。刘志杰整个正月,就是在这样穿行在四里八乡的人家,挨家挨户地送。正月过去,他就变成了“打秋风的”,就是谁家有红白喜事,他都去放个鞭炮,封一个小红包。主家当然不会要他的红包,但是他就可以在人家家里蹭饭吃,主家办几天,他就吃几天。尤其是办丧事,主家都要放鞭炮放铳的,他一听到动静就赶过去,主家也不好撵的。
说到这儿,大家就知道了,他四肢健全,身材高大,神志清楚,但是就是一个毛病,整天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听大人们说,好像他也不是从小就这样,可能因为感情问题精神受过刺激,就变成大家看到的这个样子了。那时候我还小,估计大人们也不肯跟小孩说这些的,所以,也只能说是可能。精神上,可能也真的有问题。
有一次我们一群小伙伴在放学的路上遇到了刘志杰。我们都绕着他走,但是我妹妹胆儿大,虽然也离得远远地,但是仗着人多,她喊着刘志杰的名字。刘志杰似乎很喜欢跟我们玩儿,站在原地笑呵呵地看着我们。妹妹说你给我们唱个歌跳个舞吧。刘志杰还真就在那手舞足蹈起来,他也会唱歌,唱花鼓戏,唱丧礼上人们唱的“夜歌子”。逗得我们哈哈大笑,他也哈哈笑。
但是后来,就不怎么见到刘志杰了。据说有人在废弃的涵洞底下见过他,他病了。再后来,听说他侄子把他接回家养老送终了。没有人关心他究竟怎么样了,也没有人拿他的名号吓唬小孩了。只能说,后来的小孩子们都好幸福啊,童年再也不用做有刘志杰的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