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银杏树的枝桠在风中摇晃,像垂暮老人布满皱纹的手臂。树下的公告栏上,"远离网贷,珍惜家庭" 的标语被撕得只剩半张,露出底下层层叠叠的网贷广告。
小应把快递三轮车停在村口,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自己凹陷的眼窝。三年前被父亲用扁担赶出家门时,他也是这样的眼神。手机突然震动,银行短信提示又有一笔催款逾期。他摸了摸口袋里偷来的身份证,是母亲的。
"小应,又来送快递啊?" 小卖部老板老李探出头,"你爹在卫生室挂水呢,听说肺癌晚期。"
小应的手一抖,三轮车差点撞上老银杏树。去年春节他回来时,父亲还在院子里劈柴,说要给他留半亩菜地。他一扭电动车把手,往镇里冲,路过小柯家倒闭的瓷砖店时,看见橱窗里贴着 "旺铺转让",玻璃上还留着孩子画的歪歪扭扭的笑脸。
小柯的妻子萍萍正蹲在店门口擦地,五六岁的女儿在旁边玩做饭的游戏。小应记得她以前总穿碎花裙,描眉画唇的,现在却套着褪色的工作服。"小应哥,看见小柯了吗?" 她抬头问,眼里布满血丝,"昨天有人看见他在县城咖啡店。"
小应摇摇头,电动把手扭到底了。县城的出租房里,烟雾缭绕中,小柯正疯狂点击鼠标,屏幕上的数字不断跳动。旁边坐着个穿校服的女孩,亲昵地靠在他肩上。手机突然响起,是萍萍的号码。小柯挂断,继续下注。
小王的离婚官司正在县法院开庭。他盯着原告席上一脸憔悴的妻子,想起三年前她也是这样站在民政局门口,说要和他好好过日子,不过那时是挺着肚子。"被告需承担共同债务一百二十万。" 法官的声音传来,小王的头嗡地炸开。他看向旁听席,前妻抱着拆迁款买的貂皮大衣冷笑,现任岳母正偷偷抹泪。
傍晚,小应蹲在卫生室门口,透过玻璃看着病床上的父亲。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落下,像他这些年输掉的钱。母亲从病房出来,手里攥着缴费单。"回去吧," 她叹气,"你爹说不治了,省点钱给孙子。"
小应跟着母亲回家,路过村委会时,看见萍萍带着女儿在宣传栏前。宣传栏下蹲着个穿蓝棉袄的男孩,正用树枝在地上画汽车。"爸爸!" 男孩突然跳起来,把树枝摔在地上。小应愣住,那是他儿子的声音。三年前离婚时,儿子才三岁,现在已经能跑能跳了。
"徐婶,小应哥,回来啦。" 萍萍揭下一张寻人启事,女儿马上踮脚递给她一张写着旺铺转让的红纸,"你爹住院后,冬冬一直是她帮着带的。"徐母对小应说。
小应走进萍萍家,儿子正趴在桌上写作业。"爸爸!" 孩子扑过来,小应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他从口袋里掏出偷来的身份证,又默默放了回去。
深夜,小柯回到家,浑身酒气。萍萍正在给女儿洗澡,看见他回来,眼里闪过一丝希望。"离婚吧。" 小柯说,"我外面有人了。"
萍萍的手停在半空,热水器的蒸汽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听见女儿在澡盆里玩水的声音,突然笑了:"好啊,明天就去。"
小柯愣住,没想到她这么爽快。他转身要走,萍萍叫住他:"把女儿带走吧,我养不起。"
小柯没说话,摔门而去。萍萍关掉热水器,黑暗中,她听见女儿轻轻说:"妈妈,我要跟着你。"
小王走出法院时,天已经黑了。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离婚协议书,突然想起第一任妻子拿走拆迁款时说的话:"你以为钱能买来爱情?" 他苦笑,现在连债都买不起了。
手机突然响起,是叉车厂的老板:"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小王挂断电话,站在路灯下,看着自己拉长的影子。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前妻的新房亮着灯,现任岳母家的门紧闭着。
大年初一,老银杏树下聚满了人。小应带着儿子给父亲拜年,父亲瘦得脱了形,却坚持要给孙子压岁钱。小柯的店门口贴着封条,萍萍带着女儿回了娘家。小王蹲在路边抽烟,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
"小应!" 老李从小卖部跑出来,"你爹快不行了!"
小应冲进卫生室时,父亲已经咽了气。母亲攥着他的手说:"你爹说,别让孙子走你的老路。"
小应跪在地上,泪如雨下。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赌博赢钱时,给儿子买了个变形金刚,儿子笑得那么开心。现在,他连买包奶粉的钱都没有。
"小应哥," 萍萍抱着冬冬进来,"孩子想见爷爷。"
小应接过自己的儿子。他擦干眼泪,站起身:"我明天就去城里找工作,把债还了。"
萍萍点点头:"我也要去打工,不能再让孩子跟着受苦了。"
小王走过来,手里拿着离婚协议书:"我和你们一起去。"
两个男人站在老银杏树下,看着远处的夕阳。风掠过田野,带来泥土的芬芳。他们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至少,他们迈出了第一步。
暮色中亮起两道惨白的车灯,小柯的二手电动车歪歪扭扭碾过结冰的田埂。这是他用最后一笔网贷押金买的,车筐里堆着没送完的外卖餐盒。刹车发出刺耳的尖叫,他踉跄着摔在卫生室门口,怀里掉出个用医院处方笺包着的信封。萍萍眼尖地看到,里面露出半张化疗缴费单。
老银杏树的枝桠在风中轻轻摇晃,金黄的叶片纷纷扬扬地落下。小柯弯腰捡信封时,工作服口袋里掉出半盒廉价止痛药 —— 那是他替父亲开的。手机突然响起,是网贷平台的催款电话,他按掉后,把缴费单重新塞回怀里。
公告栏上,"远离网贷,珍惜家庭" 的标语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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