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大是一条狗,是一条隔三差五会住在我们这幢楼所有避暑避风避雨角落里的流浪狗。不晓得是谁给它起了个这样的名字,小区里的人都是这样喊它。它其貌不扬甚至有些丑,被额发眉毛睫毛胡须层层屏障的小圆眼睛却倔强地分外有神,它应该是三岁的样子,我看到的它做妈妈的次数却已经二次,两次生下狗宝宝的只数相等,应该说它已被十二只狗宝宝喊过妈妈了。丑丑的熊大每每闲来无事,都会用它鲜红的舌头整理它的毛发,动作有条不紊地娴熟,慢条斯理地优雅。
熊大对孩子们有种天生的亲近,尤其是对女孩儿。三五个孩子走过来,它马上摇着尾巴过去,它或许知道自己是只流浪狗,头只是象征性地在孩子们衣脚上蹭一蹭,并不放肆地亲昵,有孩子蹲下来抚它的头,它乖乖地闭着眼睛,下颏仰的高高的很是受用,孩子们起身离开,它便摇着尾巴追来跟去,也有孩子咋咋唬唬地逗它,它便也暂时忘记了身份,嗓子眼儿里发出快乐的呜呜声和孩子们追跑嬉闹。有的大人看它丑丑地可爱,也想近距离抚摸它一下,未成想,这货翻脸不认人,要么直接开咬,要么弓着身子逃得远远地大叫,大人们一句这癣狗,从此再不屑于亲近于它。
熊大选择伴侣的眼光超高,象它一样的流浪狗它连斜眼都不屑一抛,更别说正眼相视了。它瞄准的是我们单元里某家养的一条金毛犬,只是金毛犬自恃出身高贵,并不愿多瞧態大一眼,熊大被冷漠的次数多了,便也知趣,从此收了高攀的心思。几日后,便见它和一只相貌堂堂的土狗出双入对,形影不离。
忽一日,从善良人給熊大搭的窝里传出来呜呜吱吱的好似小奶狗发出的叫声,我煞是好奇,跑过去,看到一只球儿状半睁眼的小奶狗不小心滚出了狗窝,就着朦胧的月色,隐隐看到窝里还有四五只小狗狗的样子,我正准备把掉出窝外的小奶狗掂起来看看,一阵低沉有力满含威胁意味的咆哮声从狗窝里发出,迫得我赶快放下小狗仔儿溜之乎也,同时我也纳闷,这熊大从来都没见它大过肚子怎么会生出好几只狗仔呢?
做了母亲后,熊大的日子开始阳光灿烂。每天早晨和下午总见熊大兴高采烈地一路狂奔回窝,估计是它吃饱喝足急着给儿女们回去喂奶,有时它也慵懒地趴在窝外,它的那些肉球状的孩子们则在它的身旁拱来拱去,哼哼叽叽地玩玩闹闹,它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它们,时而用舌头舔舔这个,时而用爪子抚弄抚弄那个,自有一种现世安稳的恬静和美好。
一日晚归,见熊大披头散发面相狰狞风驰电掣地追着一个骑车人狂吠,叫声凄厉且绝望,我不解,伫足寻看,原来是骑车人的车筐里放着它的一只狗宝宝,熊大一路疯追但骑车人很快淹没在车流人流中,望着熊大不甘心的瘦峭背影,我也不禁黯然,但想到窝里应该还有五只可以让它少一些无奈和伤心的小狗仔儿,稍稍宽了心。待走到它的窝前,里面却了无声息一片死寂。邻居说,熊大的孩子肉肉乎的太可爱,今天都被人们抱走了,每走一个,它都要在后面疯了似的狂叫着追,真是可怜。夜晚十来点我去阳台喝水,看到有月光流泻的树影下熊大孑然独立的身影,一会儿它跳上花槛墙,抬头望向月亮,发出了象啼哭声一样的呜呜叫声,夜半梦醒时,隐约听得熊大的啼叫声还在继续,那声音痛得让人想赶快躲进梦乡。接连几天,不见熊大的身影,等到再见到它时,它已经形销骨立,我拿来肉食喂它,它淡漠地看看,随后便转了视线。我蹲下身,一个劲唤它,或许它感受到了我的善意或许它饿急了,它走过来用嘴很斯文地轻轻咬住我手中肉块的四分之一处,转过身跳入花槛墙的草丛中静静地吃起来。也许是还在伤心,它的食欲不怎么样,吃了三二块便停下来,把头搁在两只前爪上,眼神哀伤地望向远方。
熊大第二次做母亲是在半年以后了,它依然没有任何征兆地产下六只狗宝宝,狗宝宝依然被它喂得皮光毛亮煞是喜人,刚刚满月,五只狗狗被人们相继抱走,或许是知道抗争也无济于事,或许是想通孩子们有了归宿也是好事,熊大这次表现的很是理性,它只象征性地叫了几声,也许是告别,也许是嘱咐,然后伏身进窝继续给剩下的最小一只喂奶。
日子一晃到了秋季,熊大的孩子也长到和它一样大了,常看到它俩一前一后地在小区里或觅食或溜达或聊天或打闹,我不知在狗狗的世界里是否有母慈子孝这一说,只是常常见到熊大把人们投食的或从垃圾处拱出的食物叼起来放在固定的草窝里,草窝里有它的孩子在大快朵颐,而熊大的那个长着棕色短毛的孩子,在有同类对着他的母亲呲牙裂嘴伺机欺辱时,它亦当仁不让勇敢无畏地直扑向前,在对方仓皇逃窜的哀哀叫声中耀武扬威地护送着它的母亲得胜回窝,在窝前,熊大端坐着伸出鲜红的舌头爱抚地帮它整理毛发,它则调皮地叨着母亲的尾巴毛儿撒着欢儿,夕阳在它俩身上抚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熊大那从额发眉毛睫毛须毛后面努力钻出的目光柔软且温暖,看向它的孩子时亮晶晶地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