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

柳月彤

柳月彤端出第一盘菜时，其他人不是看电视，就是和老太太聊天。

她擦了把手，回到厨房，看锅有没有开。

总是这个样子，她一点都不喜欢。

就因为自己离异退休就必须要做这个家的奴隶吗？

小时候要照顾弟弟妹妹，年轻的时候结婚要顾家，然后要挣钱养孩子，老了好不容易退休了，结果又要伺候老人。这辈子都是劳碌命，从小到大都是为别人服务。

一共四个兄弟姐妹，就自己最不幸福，偏偏还要把担子都压在自己身上。

凭什么？

她越想越气，把面团狠狠的砸在案板上，使劲儿切着，让菜刀来发泄下自己的怒火。愤怒的将面片一条条的扔进锅里，又点燃另一个燃气灶开始炒菜。

浓烈的油烟呛得她有些难受，她摸摸自己怎么护理都还是粗糙的手叹气。想当年她也是一枝花，怎么现在就沦为了这样的黄脸婆呢？

每月一次的家庭聚会都要柳月彤来负责做饭，谁让每次都在老太太家聚。

大哥，大嫂，小弟，弟妹从来不来帮忙，孩子辈里除了李静初，基本上都不会来。平常小妹柳月云会来给她打打下手，炒几个菜，谁知道她今天也没来。

柳月彤听着客厅里大哥和小弟爽朗的笑声十分不悦。

“二姨，有什么需要我干的？”李静初站在她的面前，一副乖巧的样子。

“没有，你去坐着吧。”柳月彤说。

看着她，柳月彤想到了自己的闺女徐蕾，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见到她了。每次打电话都超不过一分钟，徐蕾就会挂。

柳月彤心里有些不舒服，明明柳月云比自己差那么多，怎么就嫁的那么好。自己当初条件那么好，怎么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吃饭的时候大哥和小弟聊着自家买的新车，攀比自己的孙子孙女谁更可爱。大嫂和弟妹攀比着谁家孩子更有钱，都给自己买了什么。

柳月彤默不吭声，虽然他们挣得都没徐蕾多，可徐蕾很少给自己买东西。她越想越凄凉。

饭桌上越热闹，她的心越痛苦。只是从来没人在乎过她内心的感受，她存在的意义似乎只是为了看别人开心。

“静初，你爸妈怎么没来？”大哥问。

“我爸妈去越南玩了，前天刚走。”李静初说。

作为现在屋子里唯一的孙子辈，长辈们不再互相攀比谁家如何，将注意力都转移到她的身上。

“静初，什么时候结婚啊，你都老大不小了。”弟妹问。

“蕾姐还没结婚呢，我估计等她之后吧。”李静初说。

“哎，月彤，你家蕾蕾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结婚？”大哥语重心长的关心让柳月彤心里很不好受。

“她啊，不着急。”柳月彤说，心里想怎么又绕到自己家了。她最烦听他们教育她家该怎么样，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直让她恶心。

“那可不行，工作是工作，该成家也得成家。”大嫂说。

柳月彤觉得更烦了，心想难道要跟你家那个不成器的闺女一样，随便嫁个人就好吗？我家闺女可不是那种低级货。

“嗨，现在谁不想趁年轻的时候多挣点钱啊，谁让我家蕾蕾挣得多呀。”柳月彤故意这样刺激他们。谁都知道柳月彤的前夫是个国企高层，徐蕾因为这层关系进了最好的部门。这是别人怎么也羡慕不来的，也是柳月彤最骄傲的事情。但她知道徐蕾不是因为工作忙才不回家，她是在外面跟人同居。

这件事她从来没告诉家里人，因为对方条件不太好，她一直觉得配不上自己的女儿。

“女孩子家稳定就行了，挣那么多钱干嘛。而且蕾蕾工作那么好，又不用担心什么。”小弟说。

哼，你家儿子不也是找了个有钱媳妇吗。在这儿说什么风凉话。

柳月彤默默地吃饭，没有再接话。

老太太握着李静初的手说：“静初啊，你赶紧的，什么时候结婚早点告诉我们啊。”

李静初的眼神有些犹豫说：“其实我想换个工作再说结婚的事情。”

“换工作？你怎么又要换工作？老这么换工作用人单位可不敢要你。”大嫂挑着眉毛说。

太好了，话题转移了。

柳月彤心里暗暗高兴。

“我没有老换工作啊，这份工作我干了三年。”李静初说。

“才三年而已，你现在这工作那么稳定，换什么换，女孩子家追求什么事业，家庭最重要。”大哥说。

是啊，你家闺女全职主妇，哪有什么事业。

柳月彤想着，努力忍住不笑来。

“你现在这不是挺好的吗？你都那么大了，哪家公司愿意要你这样没生过孩子的，你去人那里生孩子啊。”小弟说。

“现在这个工作没有什么前途，又很忙，我想换个自己喜欢的。”李静初的声音弱了下去。

“哪有那么多自己喜欢的，谁挣钱不都是咬着牙挣啊。你现在知道你爸妈是多辛苦了吧，多体谅下你爸妈。”小弟说。

“是啊，哪有那么多家近钱多又事儿少的工作，谁不忙啊。也就是蕾蕾命好，有那么个有本事的爸爸，进了个那样的国企。不然谁有那机会啊。”大嫂的话越说越酸。

这让柳月彤很满意，她不动声色的看着全家人围攻着李静初。想当年她们不也都是做着不喜欢的工作，为了生活天天忍气吞声吗。真不知道现在孩子怎么承受能力那么差，工作上遇到点事儿就要辞职。

“你现在那么大了，找工作真也不好找，又不是刚毕业那会儿。现在比你年轻，比你学历高的小姑娘多的是，你说想找就能找到啊。别那么眼高手低。是吧，月彤你也说两句，这也是你外甥女。”大哥说。

柳月彤本来只想看戏，懒得管别人家的闲事，但被大哥这么一说，她也只好顺着大家的意思来。

“你也没什么专业技能，也没有大企业工作经验。拿什么跟人拼。北京从来都不缺人，人才多的是。而且你之前也没找到过像样的工作，这个就凑合干吧，哪有那么多称心如意的事情。”柳月彤说。

李静初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她端起碗胡乱的夹了几口菜跑进了屋子里，砰的一下，门被关上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都不约而同的看向柳月彤。

柳月彤也愣在那里，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坏人。

“你看你们，老这么说静初，静初是怎么招你们了，就都拿她出气。”老太太叹了口气，放下筷子。

大嫂见状立刻扶住老太太胳膊，“妈，我们都是为她好。她那么大岁数了，也该听听家里人话了。我们都是过来人，怕她吃苦。”

弟妹也凑了过去抓着老太太的手说：“是啊妈，一家人才这么说话，不然谁跟她说这些。”

大哥看了眼柳月彤说：“月彤，你话说的太重了，看把孩子刺激成什么样了。”

柳月彤蹙着眉头，懒得和他们辩解什么。这倒好，孩子不高兴了，就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你们都是好人，就我好欺负是吧。

老太太不顾大嫂和弟妹的阻拦，起身敲门进屋去找李静初。

剩下四个人都想看罪人一样看着柳月彤。

“你呀，说话从来都没轻没重的，什么时候能改改，从小就这样。现在五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这样。”大哥以一副长辈的姿态说。

“姐，一会儿给静初道个歉吧，别到时候二姐回来了，她再不高兴。”小弟劝道。

从小就这样，一有什么就推到自己身上，他们就不知道都是他们的错吗？一个个凭什么指责自己。柳月彤越想越委屈，眼圈渐渐红了。

大嫂和弟妹看情况不对，过来安慰她。可是再怎么安慰的话都没用，柳月彤知道自己在他们眼中一直都是个笑话。

她低头吃饭，沉默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李静初才从屋里出来，眼圈红红的。老太太拉着她的手，不断安慰她。

“对不起，刚才是我错了，我不应该跟长辈们这样。”李静初的声音很微弱。

“哎，没事，都是为你好，你知道自家人绝对不会害你就行了。”大哥过去拍拍她的肩膀。

“是啊，我们都舍不得看你受苦。”弟妹过去温柔的说。

呵，真会做人，刚才不是你们说的那么难听了。

柳月彤想着冷笑了下。

“我知道，对不起，是我不对。”李静初说着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碗筷。

大哥，大嫂，小弟，弟妹此时已经吃完，坐到沙发上看电视聊天。老太太吃过药回屋休息。柳月彤知道，这又是让自己和李静初一起刷碗的意思。

但此时的她什么都不想干。

虽然柳月彤很讨厌他们互相攀比的样子，也不喜欢电视里放的无聊节目，但她还是坐到了沙发上磕起瓜子，享受着午后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