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我读到了萨提亚大师约翰·贝曼博士对婚姻与孩子关系的理解:
“我们给孩子最好的礼物是好的婚姻,其次是好的离婚,第三是不好的婚姻,最最不好的是不好的离婚”。
01
爸爸妈妈离婚那年,我刚满13岁,他们没有争吵,和平离婚。
那是个冬天,为此许多年来我一直讨厌冬天。对于大人来说,我还只是个小孩子,离婚似乎只是他们大人的事情。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他们劝说爸妈未果,反过来劝告我,说大人的事情你不懂也不用管,你只管自己用心读书就好。
妈妈说,所有的事情都不是无缘无故发生的,都是有原因的,每个人都有问题,不能将责任推给某一个人,爸爸和妈妈在一起生活超过15年了,一些大大小小的问题堆积在一起不去想办法解决,出现裂痕和隔阂是必然的,分开则能避免更多的相互伤害。你身边所有的亲人都还是你的亲人,我们离婚是自己出了问题,但我们还会像从前一样爱你、关心你。
爸爸说,妈妈陪了你十三年,现在想要去过自己向往的生活,我们不是应该成全她吗?
我反问他,当妈妈难道不是一辈子的事情么?为什么只有十三年,我的未来还想要妈妈继续陪伴啊?
爸爸又说,妈妈的爱会一直陪伴着你,只是换个方式而已,爸爸妈妈永远爱你!你要牢牢记住这一点。最重要的是,爸爸妈妈离婚是我们自己的问题,不是你的过错。
我心有不甘,我虽说是爸爸妈妈妈爱情和婚姻的结晶,可我左右不了他们的婚姻。
新年过后,妈妈远走他乡。而我留在爸爸身边,看着他娶进后妈,看着后妈生下我同父异母的妹妹肖默,而我变成了她的姐姐肖优。
远方的妈妈顾小西,也带给我非一般的惊喜,因为我在外婆家见到了我的亲弟弟顾夏岩。
当年,糊涂的妈妈在离婚二个多月后才得自己身怀有孕,各种犹疑和纠结之后,她仍旧选择生下了弟弟夏岩,而且没有知会我的爸爸。而我从外婆那里无意间得知消息时,爸爸已经再婚,而我的后妈许艺已经怀上了妹妹。
我气愤地质问妈妈,为什么不将事实向爸爸和盘托出,那样我们一家四口就有可能破境重圆啊,那么就不会有那个所谓的妹妹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
妈妈告诉我,我想过啊,可是那时候你爸爸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我和你弟弟的身份很尴尬,而你爸爸会很为难的,等你和弟弟、妹妹长大了也许会明白的。
妈妈接着语重心长的说,优优,妈妈希望你不要现在将事情告诉你爸爸,他的事业经过我们离婚的打击才刚刚有了起色,现在各方面才稍稍稳定,咱们不要给他添乱,好吗?
我无可奈何的点头答应,可是心里并不赞同妈妈这样做。我终究还是在妹妹小默周岁生日的时候将妈妈骗了回来。
我满心欢喜的期待着我们一家四口的重逢。
02
“妈妈,那个人是爸爸没错吧?”
趴在顾小西肩头的儿子夏岩睡眼惺忪,正用肉嘟嘟的小手轻揉着双眸,他微微睁开眼睛顺着妈妈的视线望去,等看清那个人,他又回过头来用小手摩挲着妈妈冰凉的双颊,他看到妈妈的眼睛里那个小小的自己,正像一滴水一样快要滴落出来,他双手环抱着妈妈的脖子凑到妈妈的耳朵边上轻声地问,小西没有回答他。
她透过酒店明亮的玻璃窗看到:一个打扮时髦的女子怀抱着一个小女孩,那是一个真正的小公主,粉嘟嘟的小脸,粉色连衣裙,连头箍和鞋子也都是粉色的,就像一个无比珍贵的芭比娃娃。而“粉芭比”正被一旁站着的男人逗得“咯咯”笑,这个男人就是夏岩口中的爸爸,小西的前夫肖远。
他近在咫尺,她只要向前跨出三大步,拉开那扇门,再右拐向前二步,便可以和他面对面,就可以让儿子和他相认。
她发现怀里的小人此时即便没有得到妈妈及时回复,还是安安静静的,却再也不肯望向那个人。连小西轻声呼唤他,他都倔强的不理。小西突然明白儿子的想法了,她们俩不该在这里出现的。酒店门前的显示频一个字接一个字跳入眼帘:肖筱默周岁生日宴,这个场合是不适合他们母子出现的,他们没有砸场子的资格。
小西轻轻地拍了拍夏岩的背,跟他商量,我们现在去外婆家吃饭好不好,便拉开夏岩紧搂自己的双手,慢慢地把他放低移到胸前抱着,他一直低着头,被迫放开的双手再次交织在一起,左手右手不停的变换着左右上下的位置,乌黑发亮的大眼睛时而上挑瞄一眼妈妈,妈妈眼前的雾气已经散开了,换成了平日里温柔可亲的眼神,他拿自己的鼻尖去碰了一下妈妈的鼻尖。
太阳正懒洋洋的照耀大地,清风徐徐吹来,感觉呼吸都顺畅许多。小西右手抱着夏岩,左手去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夏岩的外婆打了个电话,经过此前的一番煎熬和现在的一系列动作,让她开始微微喘息,额头和鼻尖上都开始冒汗了,细细的汗渍在阳光的折射下闪闪发亮,夏岩笑了,他伸出小手将妈妈的嘴角轻轻地往上拉,“Mum,Smile,Smile!”。
母子俩对视着会意的笑了。阳光正暖,微笑正合适。
03
我冲出酒店的时候,只能看到妈妈和夏岩的背影慢慢地隐没在人群中找不到了。我转过身来站在刚刚妈妈呆过的地方直视前方,爸爸和他的老婆、女儿正其乐融融围在一起,而我像是一个外人。
妈妈还让我理解他,一个和妻子离婚不到四个月就让别的女人怀了自己孩子的男人,我的亲生父亲。
彼时的肖远,像突然被人点穴一样身体变得僵硬,笑容变得敷衍可笑。因为他刚刚看到窗外有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很像顾小西,可是转眼间就不见了,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自己好像已经许久没有再想起来优优的妈妈了,那个曾经同床共枕十五年的女人,一个婉约又安静的女子。
等他再瞄向窗外的时候,看到的是大女儿优优在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人。他突然明白了,刚刚那个人一定就是她妈妈,对,没错。他与优优对视数秒后撇下妻子许艺和小女儿向外走去。
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优优脸上,优优脸上的表情很怪异,是生气、怨恨,是我忽视了她吗?他心想。小西曾经提醒过自己,有了二胎宝宝之后要尤其关注优优的情绪,不能让觉得自己的爱被抢了去。
他一直觉得优优自从她妈妈离开后,甚至变得比从前更加懂事听话,能与后妈和平的相处,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他当然知道,这其中起了很大作用的是她的妈妈,是她教会优优要学着接纳身边的人、身边事。
我蹲在路边,低声啜泣。爸爸走到身旁弯下腰伸手扶住我的双肩。
“优优,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呜呜……”我小声呜咽着慢慢地站起身,低着头轻轻地摇了摇,我不想让许艺和她的娘家人看笑话。我扯了个谎话。
“爸爸,我肚子有点痛,可以先回家吗?”我抬首望着爸爸的脸,原来他早就不年轻了,可就是这张满是沟壑的或许曾经非常英俊的脸,在年近四十的时候,将比他小十多岁的许艺娶进了家门,结果就是他比从前更加的操劳。
他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担忧,他大概是想起了我第一次月经初潮时痛得在床上打滚的情形。
“你在这里等着,我送你回家休息,”他说完就朝着停车场方向跑去。
我连忙叫住他,“不用了,爸爸!你现在陪我进去跟许阿姨打声招呼,我一会自己可以回家的。”
“你一个人行吗?”爸爸的关心表露无遗,我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妈妈说得对,他是爱我的,也会关心我,也许很多时候,他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决定试着开始真正地理解他。
我向他展露笑容,他才放心的牵着我的手走回酒店,来到许艺和妹妹身边。
爸爸有多久没有这样牵起我的手了,从前我们一家三口出去散步的时候,爸爸是一定会牵着我的手,妈妈还会开玩笑说,真是你爸的小情人呀!她也闹着要爸爸牵手,爸爸却说,老夫老妻的还牵哪门子手啊!乖乖地去牵着优优的手,守护在她身边吧。
我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笑出花来,脸却只能紧绷着,因为接下来我要装肚子痛才能先行离开。
我和爸爸走到许艺身旁,我面露难色跟她说,对不起,我不太舒服,想先回家,可以吗?许阿姨。
我这样郑重其事地跟她解释,倒是让她吃了一惊,似乎还有点紧张,精致美丽的脸庞收住明媚的笑容,将妹妹递给了她的母亲、默默的外婆,轻轻地拉住我的手低声地问:“你是不是因为那个不舒服啊,家里冰箱里有红糖,到家后记得自己去冲一杯趁热喝下去,知道了吗?”
我朝她点头,爸爸也冲她感激的微笑。又听见她说:“让你爸爸送你回去吧,不然,他也不放心啊!现在客人比较少,我还能应该得过来,”她又嘱咐爸爸,“你送优优回去吧,”我忙说:“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们招呼客人吧,阿姨还要照顾默默呢!”
我连忙转身快步离开,身后传来了爸爸略带歉意的叮呤: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给我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