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我,你等着我。我仰视行走在山顶的无比熟悉的背影,拼尽全力赶赴。不知道为什么你会比约好的时间提前。你看我的朋友多细心啊,还准备了花让你送给我。花是粉红色的,用丝带束起来,非常漂亮。还有一张卡片,卡片上写了什么我没有偷看到。去你家的路太难走了,还下雨,走到半路有辆摩托车撞过来,还好我闪得比较快,后来从路边的树林里跑出来一个持刀枪击的蒙面人,也让我给甩掉了。但我就是追不到你。你也不会停下来等我,你总是笑,偶尔回眸看我,眼神无限地温柔,留给我的希望尚未温热,来袭凶猛的绝望则铺天盖地将我包围。我还在期待你能捧着那束粉红的花对我说些情话,你一定会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可我追呀追呀,最后却连你的影子也看不见了。糟糕,我哆嗦着手指拨通了你的电话,一个女声说你生病了需要立即动手术。我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我想和他通话,拜托了,在他手术之前,请让我和他说两句话。拜托了。”对方叹了口气,随后挂断了。手机滑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也许就是在那一秒之内,我被一股强劲而悲怆的力量所震撼,前所未有的真切感让我心生荒凉与胆怯,从今往后,我可能永远也看不到你了。
“窗子边发呆小姐,我们准备出发了,你要一起吗。”亮子抱了一箱酒,他今天的头发吹得很有型。
“当然要一起,等我拿包。”我进房间把准备好的东西拎出来,扫了一眼靡靡的床铺,她正以一种毫无节操的姿势呼呼大睡。
“靡靡呢。”亮子下巴指了指。
“让她休息吧,那家伙。”
“要不,喊醒她吧,不去会遗憾呢,我怕她醒来会觉惋惜。”
“你去喊。”我头也不回地出门。蔡敢已经下楼去了。
“……”亮子犹豫了一下,跟了出来,“等等等等,我先出来,你锁门。”
我们打车到蔡敢预定好的饭店。阿仙抱着孩子站在门口,看到我们过来,老远就挥动着女儿的小手说,“看呐,是谁来了呀,是爸爸呀,快叫爸爸,叫爸爸。”
“他们都来了吗。”蔡敢抱着沉重的一箱酒走到女儿跟前亲了一下粉嫩的小脸蛋。
“差不多来齐了,妈妈带上去了。”
“那走吧,我们也上去。”
二楼的三个包间都是蔡敢请来的客人。为庆祝他的女儿满月。蔡妈妈穿了一件白底桃花的真丝衬衫,挨着媳妇和孙女,笑成了一朵花。大家纷纷送红包表示祝贺。我站在人堆里像个傻子似的赔笑。蔡敢和亮子把带来的酒分给各个包间,我等在一旁让大家先自主分配座位。这些人当中有蔡敢的同事,大学同学和高中同学,还有阿仙在贵阳的亲戚。除了亮子我谁也不认识,所以当亮子坐到高中同学那桌时我也跟过去了。
许久不见的同学们兴致高涨聊天喝酒,满月酒变成了同学会。我坐在亮子旁边,看他像个疯子似的给每个人敬酒,偶尔他会把其中的某个人介绍给我,这是谁谁谁,以前文科班的。噢,文科班,也就是和庆辰同一个班。不过真是抱歉,我对他的高中同学完全没有要认识的兴趣。其中有几个很眼熟,应该在葬礼上见过。看他们开心聚会的样子,听他们讲很多中学年代的往事,这些对我来说都是空白的未知,我无法想象那个时候的庆辰。我是个局外人,坐在一旁抽了很多烟。然后我悄悄地走掉了。谢天谢地,还好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到庆辰,也许他们是刻意在回避,又或者其实根本没有人会想起他。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那天是庆辰二十四岁的生日,没有一个人记得。
站在斑马线前,看着红灯变为绿色,跟着人群往前移动。我的呼吸很重,像要把心里一些沉重的东西洒脱地甩掉。从别人的记忆力退却,在别人的岁月里淡漠,你连一颗流星也算不上。我不知道怎样说你才好。中午休息的时候我破天荒地睡着了,如果不是同事的闹铃响起,我可能就这么睡死过去了。隔了那么久,有多久呢,让我想想,半年了吧,你还是头一回如此清晰地走进我的梦里,可即便在梦里你也没给我好脸色。我知道了,你是来跟我道别的,二十四岁的你,来跟我说,再见璀璀,你必须忘了我。嗯。一定是的。
开灯。靡靡的头发铺散开来,像在白色床单上开出的一朵黑色蟹爪菊。
她慵懒地翻了个身,单眼睁开一条缝,用同样慵懒的声音哼哼,“你回来啦。”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吗,”我取下包,把自己扔到床上,“我的台灯坏了,不然不会开大灯晃到你。”
“没事,其实我早醒了,可你们都不在,顿时觉得世界一片宁静。不知道又睡了多久。”她保持横躺的姿势,“怎样,热闹吗。”
“嗯,很热闹。”
“他们呢。”
“还在那边啊。”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
“因为,很无聊啊……”
“还好我没有去,是吧。”
“你还说呢,亮子差点就要把你拖过去了。”
“他拖不动的,背我还差不多。我大腿快要脱节了。”
“玩得开心吗。”
“嗯。”我终于听见她带着笑意的回答。
离开云南后靡靡一个人去了六盘水。去古城看水车,早餐吃水城羊肉,晚饭是烙锅和西瓜冰粉,白天去爬山,山顶上的野草长到了腰部,戴着草帽给自己拍了很多照片,坐在长凳上看日落,再慢慢走下山去。遇到飘毛毛雨的天气,穿雨衣逛湿地公园,呼吸清洁的空气。公园里开了很多五彩斑斓的花朵,有的她认识,格桑花,非洲菊,月季,有的不认识就参考木板上的植物图鉴简介。她去参加六盘水国际马拉松,顶着朝霞跑完二十一公里。她说虽然时间和赛道都不一样但还是想要和璀璀一起跑步。跑完后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带着这种感觉又一个人走完公园里的彩虹桥。
“从来没有发觉,当我一个人的时候,我是那么想你。”这是她回家后说的第一句话。
“靡靡呀,”我盯着天花板,“国庆节放假,你要不要去我家。”
“你爸爸更乐意你带个男人回去。”
“虽然在一起生活,但我们都是各走各的路,从来没有一起去过某个地方,所以这次我希望可以实现。”
“你爸爸会以为你是同性恋的,大龄剩女。”
“所以,你和我一起回家吧。”
她瞬间神灵附体,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怎么了。”我斜着眼,尽量偏到能看见她模样的角度。
“……你的手机好像在振动。”
安静地听了两秒,还真是。伸手拿包,刚才丢太远了够不着,极不情愿地移动了身体,打开包,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我立即挂断了。又打了一次,直接按掉。
“是谁么。”靡靡小声地问。
“庆辰的妈妈。”可是我不想接这个电话。说不到两句,她该会借口儿子过生日找个人倾诉一堆然后哭得稀里哗啦吧。我很害怕她这样。“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不会,”靡靡轻轻地翻了个身,“一点也不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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