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寺微茫背夕曛,鸟飞不到半山昏。上方孤罄定行云。
试上高峰窥皓月,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
——王国维
每每看到、想到“张爱玲”三个字,心都会被撕扯的生疼生疼。她出身贵族、家世显赫却难寻安身之地,自小看尽了漠漠世态与人间冷暖;她才华盖世、一身孤傲却又屡屡跌入尘埃,为世俗生活所困,潦倒不堪;她至情至性、为爱飞蛾扑火,却空留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孤独终老;她向往“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却一生漂泊不定、流离失所……滚滚红尘中,她寂寞的演绎着悲凉的传奇人生。
壹 孤寂的童年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欧阳修
张爱玲的童年孤寂、苍凉如影随形,这造就了她的文字底色,透着隐隐的冷、灼心的凉。
1921年,张爱玲出生在上海公共租界张家公馆。她的家世显赫,祖父张佩纶是清末“请流派”的主要人物,外祖父是影响中国近半个世纪的晚清重臣李鸿章。然,虽出身贵族,张爱玲却没有成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娇公主。相反,她没有母爱、缺乏父爱,瘦削的身躯在孤寂、苍凉的岁月中独自挣扎。
张爱玲的父亲是典型的封建遗少,终日沉迷鸦片,萎靡不振。母亲与父亲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她深受西方文化的影响,是个新派人物。两个不同世界的人结合在一起,就是无休无止的争吵。这常常让幼小的张爱玲躲在屋子的角落里瑟瑟发抖,觉得世间如此苍凉。
后来父母离婚,母亲远走异国他乡,父亲继续沉迷鸦片,继母专横跋扈,迫害诬陷,致使张爱玲被父亲毒打,甚至幽禁长达半年之久。
就是这样一个压抑、孤寂、荒凉的成长环境造就了风雨飘摇时代传奇艳绝、才华旷世的张爱玲。
贰 文坛奇才
写出《传奇》的张爱玲本身就是一个凄婉的传奇。她四岁开始私塾教育,9岁开始投稿,24岁便以《传奇》蜚声文坛。
有人说,她是一朵艳丽的罂粟花,蛊惑着寂寞的可怕的文坛。她用无人比肩的才情一次次打破文坛的寂寞,慰藉着战争中百无聊赖的寂寞灵魂。她气质艳绝的时装照荣屡屡刊登在上海滩最知名的杂志,无论是上流鸿儒,还是下层百姓,茶余饭后都在讨论有关这个神秘女子的种种。
彼时,张爱玲应是上海滩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她的名字比战区的枪声更响亮。
她一直是一袭素锦裹身旗袍,高傲的昂着头,漫步在上海十里洋场,仿佛就是一个生活在云端的女子,世人唯有仰望,从不曾想她会跌入尘埃。
叁 倾城之恋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遇上了也只能轻轻地说一句:“哦,你也在这里吗?”
《倾城之恋》中张爱玲用一座城的沦陷成就了范柳原与白流苏。对张爱玲来说,亦如是,香港的沦陷成全了她。
胡兰成一个风流倜傥的文人,一个水性杨花的浪子,一个野心勃勃的政客,一个卖国求荣的汉奸。他说张爱玲是民国时期的临水照花人,无需入世便可知晓世事,或许正是因为这份懂得,让张爱玲对他另眼相看,倾心相对,并把自己放的很低很低,低入尘埃,但是心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可是真的在尘埃中开除花了吗?婚后胡兰成依然是新欢不断,他许的“愿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只是一纸无法兑现的谎言。张爱玲却始终待他如初见,他的寻花问柳,她也视而不见。在他潦倒流亡的日子里,她一次次用稿费相济,保他周全。
她做了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责问:“你与我结婚时,婚帖上写现世安稳,你不给我安稳?”胡兰成只道世景荒凉,明日之事不可预测,他无意做出任何辩解。终于张爱玲的心还是凉到了冰点,从此天涯此去隔山河,情天孽海两离索。道声珍重,后会无期。
张爱玲曾说过:“普通人地一生,再好也是桃花扇,撞破了头,血溅到扇子上,就这上面略加点染成一枝桃花。”而胡兰成,就是溅上那柄扇子的血了,洇燃了她的整个江山。正如她之前说的那样,若是胡兰成背叛了她,她不会寻短见,也不会再爱别人,只独自枯萎了。或许这就是当她遇到大导演桑弧时,虽然相处甚欢,却无力再爱了的原因了。
肆 他乡情缘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再后来,张爱玲在异国他乡遇见德国后裔赖雅,同是文学天才的两个孤寂的灵魂在陌生的环境里惺惺相惜。赖雅不在云游四海,愿意为张爱玲停留,张爱玲为赖雅的绅士风度、风趣幽默深深吸引,全然忘记了眼前这个人大自己三十岁。就这样,风华正茂的张爱玲与风烛残年的赖雅结婚了。
这一次,张爱玲有一个完整的婚礼。婚后十一年里,她终于了家的归属感,赖雅如父如兄的爱,让她漂泊依旧的心有了停靠的港湾。在异国他乡,他成了她累了可以栖息的海岸,她无比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姻缘。
然,赖雅毕竟是年近古稀之人,身体健康状况每况愈下,几次中风后瘫痪了。这让本就生活窘迫的两个人更是捉襟见肘,竟潦倒的无栖身之处。为了生存,医治赖雅,张爱玲不得不重返香港,没日没夜的写作,当曾经视为享受的写作变成一种谋生工具,对于高傲的张爱玲是怎么一种心酸与无奈。但,她终究无力与命运抗衡,赖雅还是走了。
如果说胡兰成是张爱玲的刻骨铭心,桑弧是她的过眼烟云,赖雅就是她的云淡风轻。胡兰成给她留了一颗千疮百孔的心,桑弧在他面前昙花一现,赖雅做了她短暂的港湾。往后的三十余年,她仍是形影相吊、寂寞前行。
伍 生死两离索
赖雅走后,张爱玲真的避世了,不再与外界来往,过起了离群索居的生活,开始潜心的写作,创作进入一个个新高峰。
谁知晚年的她曾经过着一周一搬家的颠沛生活,竟是为了躲避跳蚤。她的名言:“人生是一袭华美的长袍,里面却爬满了虱子”竟然成了谶语。最为凄凉的是,她在客死他乡一周后才被人发现。不禁让人心酸,上海滩叱咤风云、睥睨人间的张爱玲去哪了。
她就像一个勇敢的骑士,虽然一路苍凉、孤单,却始终在前行,并把沿途的风景研磨成传奇的文字,然后默默地走了,空留后人无止无休的去臆想关于她的一切。
相较三毛的自我终结,张爱玲是一个勇者,即便是跪着,她也将人生路走完了。相比石评梅在爱情面前的噤若寒蝉、畏手畏脚,张爱玲也算活的肆意洒脱、酣畅淋漓。
民国的烟云已经远去,张爱玲的故事从未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