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没办法确认冯盈盈究竟属于哪种情况，实际上他对于孟音可以肆无忌惮地将人类客观分类的做法始终不以为然，反而总觉得这种心态与做法过于没有人情味了。但他也始终尊重孟音的意见，所以两人基本没有因为类似的问题产生过争执。

说来也奇怪，本来昨晚林墨是怀疑孟音的。结果冯盈盈出事后，林墨第一个反应却是想征询孟音的看法。只不过因为事态过于急迫，他除了匆匆告假之外什么都来不及做。现在冯盈盈已经脱离了危险，和孟音沟通的念头又逐渐浮现。只是林墨自己也说不清楚，需要向孟音求助的，究竟是冯盈盈还是他自己。

——自己对孟音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林墨感觉这个纠结且伤怀的问题，自己可能永远理不清头绪了，甚至一度导致自己觉得自己是个渣男。当然这里面部分也有和冯盈盈“七年之痒”的缘故。不得不承认，随着时间的推移，二人间的激情已经逐渐褪去，剩下的除了爱情，则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林墨并不认同有些人“总结”的，爱情的尽头是亲情。在他看来，爱情就是爱情，是这世间最美好也最伤感的东西；他也曾经天真地认为自己和冯盈盈之间的激情会永存，爱情会永恒。只是，这世间最虚伪也最真实的便是时间，面对这毫无辩驳余地的说服力，林墨显然陷入了困境。大概，这也是他始终不肯直面婚姻的主要原因之一。

另外一个原因，便是林墨的家庭。

虽然他算得上是背出家门、离家出走；父母对他也是失望透顶，甚至说出过“断绝关系”的话。但严格来说，林家算是豪门，林墨身为独子，肯定不会也不能放弃继承家业。这点他自己清楚，父母也清楚。所以气话归气话、出走归出走，双方始终都保留着底线，否则父母也不会默许林玉和自己的联系。也正因此，林墨的父母绝对不会答应自己迎娶冯盈盈这么一个在他们看来门不当户不对的女人。这一点，离家出走后林玉第一次来找他时，已经传达得很明显了。虽然林玉后来的态度与做法，明显与父母的意志相悖。

想起林玉，林墨便止不住的头疼，这个妹妹是他最大的心结。

“作为哥哥和当事人，你真的希望她回到那个状态吗？”孟音的询问虽然语焉不详，但林墨对她的潜台词心知肚明。虽然林玉由于未知的原因遗忘了部分记忆，但对于林墨——甚至是林玉自己——来说，这未必是坏事。可能，兄妹两人本就都想遗忘一些事情。

遗忘两人曾经发生过关系的事。

直到现在，林墨都不敢去回想当时的场景。就在白朝夕死前几天，因为林墨领到了自己的第一份薪水，兄妹两人在林墨的“新家”庆祝了一下，不可避免地喝了一些酒。因为他们俩都不是嗜酒的人，所以并没有多喝，也没有发生“酒后乱性”的闹剧。然而，就在当天午夜，林玉不知道为什么爬上了林墨的床主动求爱，林墨不知道为什么完全没有抗拒之心。悲剧就这么水到渠成地上演了。

第二天清晨，林墨猛然间惊醒，对发生过的事感到难以置信甚至不寒而栗。而林玉则是已经不见了身影，林墨给她打电话、发微信都没有回应。想要回家去找她，却又没有勇气。踌躇了半天，林墨开始自暴自弃地喝起了闷酒，很快就烂醉如泥了，闹得晚上过来的冯盈盈对着遍地的呕吐物边收拾边破口大骂。

随后的两天，内心极度忐忑的林墨还是联系不上妹妹；再之后，就传来了白朝夕的死讯。

奇怪的是，白朝夕死去的当天晚上，林玉又来到了林墨家里，并且看上去完全遗忘了之前发生的事。林墨虽然觉得讶异，但也不敢试探，只是心中的不安却愈发强烈。最终，自觉走投无路的林墨选择了向孟音求助，并且在她极具技巧的追问下坦白了一切。

因此，面对孟音“是否愿意林玉恢复记忆”的问题，林墨根本没办法做决定。他既担心林玉恢复记忆后走极端，又没办法面对自己内心的罪恶感。最终只得默认这种被动的“解脱”，即便这不过是暂时性的。

抬起头，透过玻璃看着病床上的冯盈盈，看着她侧头望着窗外，林墨的心头阵阵刺痛。

也许，行走在这人间的世人，个个皆是病人。

“林墨？”

忽然听到有人叫他，林墨回头看见了一张意外却又熟悉的脸。

陈礼！她来做什么？

“啊……”震惊的同时，林墨赶快匆忙起身，“嫂子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盈盈。”陈礼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本来我是想约她逛街的，结果听说她病了。好容易问出来在哪，我就赶紧过来看看她。盈盈怎么样了？不要紧吧？”

“啊，不、她……额她还好，脱……没事了。”林墨手忙脚乱口齿不清地解释着，“那个，嫂子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着一会医生来。”

“好。辛苦你了。”陈礼给了林墨一个抚慰的微笑，转身去敲病房的门，“盈盈啊，是我，我进来了？”

看着陈礼进门的背影，林墨忽然间一阵恍惚，好像有什么关键的事情被他忘记了。

“咣当”一声，病房的门关上了。

……

韩承恩沉默地开着车，透过后视镜看着同样沉默的韩承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韩承恩觉得恍如隔世。

本来他已经被自己哥哥和孟音逼入了死角，甚至认真考虑了是否要坦白、坦白到何种程度。结果哥哥却忽然轻轻放下，使得自己满腔的热忱无处耗散，到现在都感觉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送我回学校。”韩承嗣忽然开口，语气听起来非常平静，“我有事要回去一趟。”

“啊，好。”

“你不要多想，我那是在试探孟音。”韩承嗣话锋一转，像是看透了韩承恩的内心，“我说了，孟音欲盖弥彰的手段玩得不错。她一直在避重就轻，所以我打算试探她一下。”

“哥你……”韩承恩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内心的焦躁，“想要试探什么？”

“看她都知道多少，以及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医生姐姐能想要做什么……这事本来是和她没关系的，她总不能……”

“难道你想要再次体验下‘家破人亡’吗？”

韩承嗣透过后视镜瞪了韩承恩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