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李澜心站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正指挥着她的丫头绿萝摘花。

“还是这的海棠花好看，这些日子我跟着师傅学女红，师傅管的严，我也没顾上去看你，走吧，去我那喝杯茶，就当做赔罪了。”

“不碍事，知道你有这份心就行了。”婉心笑着道。

李澜心住的梅兰院距离她的碧桐院稍微远点，紧挨着几位姨娘住的兰若阁。经过一片荷塘，踏上蜿蜒幽深的青石路，两侧种了好些花木。梅兰院跟她院子的布局是一样的，只是稍微小点，院子的一角也种了海棠，没有蒋氏院子里的多，对应的一角搭了花架，种了蔷薇，正直花开，五颜六色的，显得生机勃勃。

坐下后，有丫鬟端了果子上来，白瓷的盘子上，青红相间的荔枝，黄的梨子，红的苹果。紧接着，又上了茶水。

“都下去吧，我与大姐说说话，把门带上。”

丫鬟们走了出去，随着‘吱扭’一声，门也关上了。李澜心顿了顿道：“大姐，你是不是有心事呀？往日里你总是笑呵呵的，今日怎的不似往常呀？要是有什么不高兴的，可以说来听听。”

婉心挑挑眉，她原来是把她当做好姐妹的，什么都说给她听，自己与沈复的事情，她一清二楚，其中的弯弯绕绕，她比自己都明白。可是，自己对她的信赖又换来了什么呢？

自己以前确实与她十分亲密，可那是上一世的事情了，如今自己三十岁的心智挂着十五岁的外表，实在是装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倒不如顺其自然。叹了口气，她装作伤心的说道：“原来沈复他已经与别家的女子定亲了！我知道这个消息后不思茶饭，夜不能寐。”

瞅着李澜心平静的脸色，似乎她早已知晓。

李婉心也跟着叹了口气，拉过她的手：“他既已定亲，大姐是怎么打算的？”

“我也不知，自遇到他，我眼里便再也容不下别的人。”

“大姐对沈家二爷真是一往情深，不过，也只是定亲嘛，只要人还没过门，大姐便有机会。”

婉心拍了拍李澜心的手：“二妹提点的对，还是二妹对我最好。”她知晓李澜心是希望自己继续纠缠沈复的，可心中再是恼怒，面上也得做做样子，安安她的心。

可叹自己当初听了她的蛊惑，跟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纠缠不清，李澜心小小年纪，心思倒是恶毒。

李澜心看着婉心着了她的道，又往婉心跟前推了推果盘：“大姐，尝尝这个荔枝，核小肉厚，汁水充足，甜的不得了。”

蒋氏对婉心如此宠溺，院子里都没有荔枝，可见，新鲜的东西是轮不着她的。这荔枝自岭南而来，不是银钱所能衡量的。自来就有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典故，千难万险运过来的东西，自己借了李澜心的光才能尝到，可叹、可笑、可悲、可怜。

小时候，她在外祖家吃到过，很是喜欢，已经有很多年不曾吃过了。她又突然想到了于妈妈，自己小时候是被她一手带大的，在外祖家的时候，也是她跟着，依稀记得她曾跟自己说过这东西不易多食，易上火。对自己满眼的关怀跟蒋氏是不一样的，蒋氏的宠是不管对不对，她都支持、都怂恿。而于妈妈，在自己不对的时候会时刻提点。

后来，从外祖家归来的时候，她喜欢上了秋霜的讨巧卖乖，而于妈妈则一再劝她远离秋霜，就这样，中间起了隔阂，她便不喜于妈妈了。再后来，她喜欢上了沈复，只有秋霜赞同她，于妈妈则三番四次的阻拦，惹了她的厌烦，便有了后来的于妈妈偷盗事件，她想也不想就发落了她。

走时，于妈妈跪在地上：“姑娘，你自己保重，老奴走了。”她想起她那哀怨的眼神，心里就悔恨不已，也不知道现在挽回，还来不来的及。

话别后，婉心顺着来时的路反了回去，路过蒋氏院子的时候，抬腿迈了进去。

赵姨娘还没走，正在给蒋氏篦头，见她去而复返便笑意盈盈的招手让她过来。

“母亲，我在二妹的院子待了会。”婉心笑着道。

“太阳起高了，当心晒着。”

“女儿省得的。”

“母亲，女儿想跟母亲讨个人，也不知母亲应不应女儿。”

“说吧，只要是咱家的，母亲能指使动的，都能应你。”

“夫人待大姑娘真是好。”一旁的赵姨娘也乐呵呵的附和着。

“女儿昔日曾发落过一个婆子去庄子上，现在想想，也是草率，那婆子是我阿娘的陪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跟过阿娘也照顾过我，这些年受的苦也抵得过她犯的错了，现在年纪大了，不如就叫她回来吧。”

蒋氏脸上的神色变了变，犹豫的说着：“这人原来就是你的，原也不用过问我，只是，要是她回来后，又犯了原来的毛病可好？”

婉心心道，果然是不想于妈妈回来，不过既然开口，不管蒋氏愿不愿意，都得回来。

“母亲，知道您素日里忙着家里的事，这点小事原本也不想打扰您，可是，女儿不敢擅作主张，就来跟母亲商量一下，这于妈妈当初也是我发落的，如今也只是可怜她年岁大了，想让她先回来，再找个适当的理由让她回乡养老，这样，也算全了我们的主仆之情。”

这哪是来跟她讨人啊，这分明就是来跟她知会一声，她不同意又如何，这人还是得回来。想着当初能把那婆子弄走，也是费了她不少力气的，如今要回来，可如何是好。蒋氏心里想着，转头看了看赵姨娘。

赵姨娘心领神会：“夫人，我看大姑娘讲的在理。只是，姑娘，要想让她回乡养老，何不从庄子上直接走，何必再来府中？”

赵姨娘说罢，蒋氏也跟着点点头。

“无妨的，先回来吧，在府中养些时日再回乡，省得归家后，有人说咱们李府刻薄，伺候了一辈子的老人了，该给的体面还是要给的。”

婉心拿出了嫡长女的气势，该给的面子蒋氏还是要给的，赵姨娘便递了台阶给蒋氏：“夫人，姑娘说的在理，该是这个样子的。”

“行吧，那就回来吧，府里再派人去庄子上的时候，顺带着把她捎回来。”

婉心回了碧桐院，把春风叫进来：“你带着下边的丫头去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好好布置一下，拿我的钥匙开了库房，怎么摆置的舒服怎么来，你拿主意就好。”

春风应着便招呼了两个小丫头去收拾。心思却转的飞快，也没听见姑娘要让谁过来，既安排的这样周到，必定是姑娘看重的人，碧桐院里最得姑娘喜欢的就是秋霜了，要是再来一个可以跟秋霜比肩的，她们这些人可真就没有出头之日了。

春风心中略显忐忑。她能熬到姑娘身边伺候已是不易，尽管不得姑娘看重，可也没亏待过她。府里像她这样的丫鬟，到了年纪不是配小厮就是护卫，有的甚至还给了管事的做小妾，要是能得主家庇护，就能许上一门好的姻缘，要是主家不管，那倒霉也只能是自己了。

待婉心走后，蒋氏便拉下了脸，这丫头这两日是怎么啦，虽然对她依旧是尊重，可话语间已是有了忤逆之意，她得想个法子才好。

“夫人不必忧心，这大姑娘向来是想一出是一出，不必顾虑太多。”赵姨娘连忙劝着蒋氏。毕竟蒋氏不敢磋磨大姑娘，可她就要吃瓜落了。

碧桐院里。婉心又着人唤来了孙妈妈，于妈妈走后，一直是孙妈妈在管事，她不似于妈妈那样心肠耿直，有什么说什么，但也是她阿娘当初从庄子里选出来的，孙妈妈做事干练，人事管理上很有一套，要不是她在碧桐院里边撑着，她身边值得信赖的人估计会被蒋氏一一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