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子之于石神大概不仅是爱慕对象,而是信仰。
是在那个昏暗的,平淡到虚无,没有存活欲望的瞬间的阳光。
石神是一个天才,一个被汤川赞誉的数学天才。他可以看着墙上的斑点构建出四色定律及其证明,他可以不借助电脑,凭借着纸笔验算黎曼猜想,然而,他却只是一个高中数学教师,蜗居在一个狭小的公寓里,重复着齿轮的生活。
他热爱数学,他已然完全沉浸在数学里,可是数学浩大,纵然他是一个高明的舵手也看不见边际,他不会被浪打翻,可是他也不知道会航向哪里。诚如他所说,虽然没有理由死去,可是也没有理由活下去。
门铃打断了他把脖子套在绳子里的动作,开门的阳光与母女俩的笑容也打碎了他仅有数学的世界。这是一见钟情的爱情,也是生命的活力迸发出来的救赎。而且这也只能发生在那个瞬间,再往前一秒,她们是石神的理性世界以外的路人,往后一秒,那个纯数学的世界在她们感知前就消散,而她们恰好出现在那一刻,生与死的那一刻,世界破碎却还存在没有化为虚无的那一刻。
有了生的想法,石神的世界很快就重建好了,那对母女与数学也一并成为了世界的基石。
他关注隔壁母女的点点滴滴,但从不打扰。
他压根没有想和她们发生关联的欲望,他认为她们是自己不该碰触的对象。同时他也发觉数学也是如此,对于崇高的东西,光是能沾到边就够幸福了。妄想博得名声,只会有损尊严。
当靖子母女的生活被打扰,被前夫富坚的死亡打断,石神的第一想法是去帮忙,而且是不惜一切的帮忙,这并不为奇,富坚的死亡对他来说远不及这带给靖子母女的惊慌重要。如果说石神的事理是以数学为坐标,那么石神的情理则是以靖子母女为原点。
有人死了,自然就有尸体,然后警察的查找,然后是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是的,完美的。站在靖子母女的角度这是一件神奇的事情,站在警察的角度这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只有这件事从头到尾的亲历者——石神,才知道这个错位的案件是如何拼接。
是的,错位,如同一道题看起来是几何,其实考的是代数一样。石神杀了另一个人,一个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察觉的流浪汉,伪装成富坚,把死亡日期推后了一天。警察无法拿着第二具尸体查出第一个犯人的犯罪经过。
整个故事有两根线,石神对靖子母女的近乎病态的信仰是整本书的情感基调,推理的部分就交给了石神的数学世界以及汤川。
汤川曾经问石神,拟一个人无法解答的问题,和解答那个问题,何者比较困难,在答案绝对存在的情况下。
石神与汤川两人,数学与物理的天才,设谜与解谜的对立,实则是数学与物理思维的碰撞。数学喜欢推演,物理则着重观察。
对于数学问题,自己算出答案,和确认别人说的答案是否正确,哪一种比较简单,或者困难到何种程度——这是克雷数学研究所悬赏征求解答的问题之一。石神是会永远选择自己寻找解法的人,因为借鉴前人的路,找到了假宝藏,证明其假会比寻找真的更难。
这是石神的数学信念,而他最后给警方出的题也正是这样的。
汤川的物理从观察着手,接着发现问题,加以解决说明。最大的破绽是石神那炽热而无法压制的感情,不愿意猜测,可是汤川依旧会去论证。我不敢想象汤川是怀着怎样的感情揭开谜题,一步一痛,痛中前行。
所以我喜欢汤川,薄情而多情,他执着真相、答案、科学、理性的世界,并不在意他人,可是对于他人身上发生的事情他能产生同理心,他敬畏科学,也敬畏生命,他会因为石神的头脑对他产生敬佩,虽然对警察的频频来访不乐意,却也不会真正拒绝,他有着自己坚守的正义。
而石神,深情而无情,他的世界由数学构成,整个世界都是一个个齿轮的拼凑,后来破碎之际,加入了靖子母女,然后再也没有他人了,连自己都没有。所以他可以毫不顾忌或者内疚的杀掉另一个无辜的人,只要他的死亡对推理拼图有用。
我感动于他的深情,也害怕于他的无情,也还好,这个世界上,向他那样聪明的人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