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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人物创作第十八期：渡：心理咨询师。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一个小女孩。”

“她多大？”

“好像三四岁。”

“她在做什么？”

“她浑身颤抖，哇哇大哭。”

“发生了什么?”

“爸爸和奶奶把妈妈按在地上打，打出血了。还骂她是赔钱货。”

我泪水滂沱，仿佛陷在了沼泽里。害怕、愧疚、无助和孤独一直向下拉着我。

“你还看到了什么？”

“爸爸嫌她哭得太吵，用力把她踢倒。……妈妈爬过来护在她的身上。……妈妈晕过去了。”

……

“你有什么话想对小女孩说吗？”

“走吧，离开那个家……”

这是我的第十三次咨询，我躺在催眠椅上，跟着心理咨询师明心的话语，回到了小时候。我看到了无助的我和我的记忆中不一样的妈妈。

她的面庞在我的脑海里从凌厉渐渐柔和，力量也慢慢回到我的身体里。

我是在五年前被确诊为抑郁症的，中度。我知道我的病根在哪里，因为经济原因，我没有选择做心理咨询。我觉得，凭借这么多年，修炼出来的坚强外壳，我可以保护好我自己，包括不被抑郁症袭击。

七个月前，我妈给我打来了视频，我鼓足了勇气接起。不出意外的还是要钱，还是给弟弟买房。而我每个月四千元工资，都会按时给家里转去二千，剩下的交完房租，只够吃饭的。我哪里还有余钱。于是，在我妈无底线的辱骂声中，我又第N次体会到了浑身颤抖，头脑发麻。

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人生实苦，我的出生本就是一个错，我坚持的又是什么呢，不如一了百了。结束的方式已经在我脑海里演练过多次。

或许，是本能的求生欲吧，我还想最后再试试。

我去做心理咨询了。

我第一次去心理咨询室见明心，就被她温柔的性格给吸引到了。

“外面很冷吧？喝点热水暖暖。”她轻柔地说。为我倒了一杯热水，轻轻地放在我面前，然后安静地坐下。

我双手拢住水杯，佝偻着背，脸在水杯上面，用热气熏着。可能是水汽太热，我的眼睛也热热的。

她轻轻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话轻轻的，却让我的心弦一抖。

我叹了一口气：“没有人爱我，他们爱的只有钱和他们的儿子……”

全程，大多都是我在说，她在听。很专注、耐心地听我说，并不时做出回应。

在我二十三年的生命里，我好像第一次感受到被重视。有人愿意专注、耐心地听我说，没有批判和指责，也没有说教。

五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我想了结一生的想法悄悄的淡了下去。

回家后，我回顾咨询的整个过程。她好像没说几句话，大多都是我在说。我心里不仅有些疑虑：我花了500元钱，就是为了向她倾述？这500元对我有多重要啊。那我对着墙说不就行了。

到第二次咨询前的几天里，我一直在摇摆要不要再去了。直到约定时间前一小时，我还在犹豫。终于在快来不及的时候，我才下定决心，再去一次试试。帮我做这个决定的是她听我讲述时的专注和温柔，让我很想再见到她，或者说我还想再体会那种被人关注的感觉。

第二次见面，她又给了我新的认识，她很专业，总能在我泛泛的讲述中抓住我的痛点，并引导我去深入体验和思考。我在别人面前，甚至是我自己面前坚硬的外壳，总能被她寥寥几句话给戳动。

临走时我说：“抱歉，我用了这么多纸。”

她温柔地笑着说：“你不用觉得抱歉，因为还有用一包半的呢。”

我被她逗笑了。

那以后，我每周定期去见她。我的情绪也越来越稳定、平和，我感觉自己的性情和她有些像了，这是“近朱者赤”吧。

曾经，我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一个人在乎我过得好不好。他们在乎的只是从我这里的攫取。如果，不是为了要钱，我想我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我的所谓家人也不会有人在意或者知道吧。

可是，明心每次给我的家庭作业，都能让我有一些新的发现。每次她和我讨论我的想法时，我都有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受。

我知道我只需要为我自己的生命负责，就算一个人，我也可以重新做我自己。

世界可以很小，也可以很大。一件事，可以很复杂，也可以很简单。

“你来到了一个海滩，海沙柔软，温暖，海风轻抚着海水，一波一波地推向岸边。你赤着脚，漫步在岸边，海水不时地亲吻着你的脚，你感到很舒服……那个小小的女孩如今长大了，有了力量……”

这已经是我的第三十次心理咨询了。明心说，我们到了该告别的时候了。

虽然，她已经提前和我说咨询要结束了，可是半年多的咨询，让我有些舍不得。我伸开双臂，她温柔地抱了抱我。

走出心理咨询室的门，温暖的阳光包裹着我，几朵白云在蓝天上轻轻地游着。我的脚步坚定、有力，是的，我长大了，我已经有能力走出那片沼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