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个终极哲学问题,人人都曾被问到过,尤其是政府机关,总问人民这三个问题:你是谁?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除了回答机关划分的区域答案外,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恐怕无人能完全从哲学角度回答着三个问题。
无数聪明才智之士,在哲学上有莫大建树,然而却为这三个问题拷问自己一生,直至视茫茫发苍苍齿牙动摇之时,仍然是一无所得,留憾尘世,带着那不断地自言自语的发问,走向世界的另一端,去了他该去的地方,可是他仍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然后又去了哪里。
或者,他们已经知道了去了哪里,却无法告诉人们他们去了哪里,只留下那一抔黄土,在四野里寂寞冷清,仰望苍穹,仿佛在像老天发问。
唯有佛家喜欢混同一切,所谓众生平等,猪溺牛屎皆为众生,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万物为空。听上去高深莫测,却仍然是一头雾水、不明不白。
佛见人们爱了,不但爱了,而且爱得遍体鳞伤,于是就说: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世上男女情爱绸缪之意、逍遥之乐,被佛说得恐怖忧烦,奈何人总是类似于飞蛾的东西,奋不顾身,扑火不止。可见佛语虽然聪慧,却也没有人缘。
鉴于佛家混淆众生的宗旨,那三个问题,佛家也就用答案来混淆回答了——
我就是我,我亦不是我;我从来处来,我向去处去。
倒也回答的干脆利落,可是这答案比问题更令人不解,试问来处为何?去处为何?总不能下崽子似的繁衍下去吧。
最不要脸的是上帝,干脆说任何一切东西都是他做的,你是谁?我是上帝的子民;你从哪里来?我从上帝那里来;你到哪里去?我到天堂去见上帝。那就赶快去吧,上帝在等着你,赶快去吧。似乎也没人急着要上天堂去,都流连在这尘世风尘中,碌碌而为,并不想见到上帝。
那年巴山夜行,风云突变,芭蕉叶响,水漫秋池。爱佛僧挥一挥衣袖,扑灭西窗红烛,破黑夜,穿风雨,登绝顶。晦暗之中,如临虚无之地,云生足底,似仙非仙,而手足如废,天地之外,一丝晦涩,从心底升起。继而有泪的声音,破碎飞溅,呼啸而过,落下不转身的回答。依稀一个娇小的身影,时而淡绿,时而碧蓝,时而大红,时而大紫,时而灰如雾影,时而黑如暗夜,絮叨着哝哝软语,轻巧而来,却越来越远,似近非近,似远非远,渐渐走向铺满枫叶的寂寞,留下一个铁盒,里面一沓素笺,如淡淡的思念,忧愁而遥远,承载着山外山的回忆。
爱佛僧如梦——
梦中如梦令,化为女身,向天而祷,不祈祷白马的出现,只愿梦想不只是一个梦想。化为男身,白衣飘飘,呼吸吐纳,缩如豆影,入土出芽,直冲青天。蚯蚓盘桓其下,土鼠噬啮其根,豆芽笑而忍之。
土鼠问道:“何不动兵戈?怕了老子?”
豆芽笑而不答,土鼠得寸进尺,大咬而特咬,豆芽反问:“我虽入土,却见天日,你生世间,唯有阴暗,何曾敢见天日一时一忽儿?你可曾知和平为何?”
土鼠怒问:“老子阴暗管你屁事?”又问:“和平为何?”
豆芽曰:“为鲜血、为死尸、为残忍,为一切金戈铁马蹂躏下的呻吟,最终,每一块纪念碑上,都写着‘和平’二字,由死尸顶着,屹立不倒。”
已而大鹏来栖,收翅展爪,栖于其上,豆芽枝软,摇晃不迭。大鹏讥而笑之:“成不了大事的胚子,如此软弱,怎经风雨?”
豆芽答曰:“风雨为灵气,天地精华,皆是虚软无形之气,磐石虽坚,却不曾见他长一尺一寸,生于高山,尚可见数里风景,生于谷底,则无能为力,目无所见,心胸也狭曲阴暗。而我从天而降,扎根于地,生于尘世,三界之内无所不见,天地灵气,任我吸纳,来时逍遥而来,生时以地为根,行于尘世,任风吹雨打,供土鼠噬啮,供百鸟栖息,东风来时随它之兴向西看看,西风来时,随他向东玩玩,直至叶落离枝,归于凋零,入于沃土,又生而为我。我来我去,在于天地之间,我生我灭,皆在尘世之中。可刚可柔,生于无穷也。”
大鹏为之语塞,勃然大怒,挥翅横扫,双爪力抓,将豆芽连根拔起,继而翱翔于九天青云之上,压其根于东海巨石之下,缠其梢于华山之巅,任其自死。万年之后,豆芽死枯,却见大地之上,到处嫩芽吐青,其种子遍于天地任何角落,直至天荒地老,不曾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