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看《看见》这本书,以及对柴静本人产生极大的兴趣,都是源于徐晓波老师的课程:电视新闻报道。徐老师在课堂上播放给我们看的《网瘾之戒》、《告别卢安克》等作品都给我带来了相当大的震感,并真正开始对这个行业、对新闻、对深度报道产生想要深究的兴趣。屏幕方寸之间的柴静,面容沉静,眼神凌厉,也没有过多的客套,只是平静地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待刺到内里,就一笑收束,或者归于无言。“一直到长大成人,生活里碰到厉害的人我就走避,不搭讪、不周旋,只有跟孩子、老人、弱者呆在一起,我才觉得舒服。”初看这段文字,我很难将其和我在课堂上看到的柴静联系起来,她是那么冷静、凌厉、理性,仿佛埋藏得多深的问题的答案,都能在她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之下显露出来。可细想也不意外,看她的文字,不事浮华,字句质朴,慢慢地白描,等到有所触动,感悟直击心灵,以为该结束了,她又转一个面向,带入更深的层次。
《看见》的开篇写柴静告别“夜色温柔”,拖着未尽的“文艺气息”一脚踏进新闻行业。陈虻问她做新闻关心什么,她说,关心新闻中的人。这话看来平淡,但其实很难达成,在我看来,凡是属意新闻工作的人,多是有着救世济民的心,想凭借着自身的本领改变点什么,但走着走着难免有所偏差,热情倦怠,定见成型,从无知无畏到熟门熟路,一种遮蔽取代了另一种遮蔽,就像陈虻所说的“不要以为走得太远而忘记为什么出发”,也许走着走着便会忘记“为什么出发”,好奇逐渐被精明逼退,每一条道路都愈加宽广,唯独难见初心。
但柴静的目标是明确的,她是冲着人,平凡的、普通的人们去的。所以迷惘不致逼退,阻遏不致改变。新闻里的人,推着她向前。《看见》讲了很多人的故事,其中最触动我的是借一位曾患抑郁症的病人之口,解读药家鑫——一个残忍杀人犯的悲剧。在关注人的时候,柴静只是一个容器,并不承载预设的观点,她只是试着去理解。在看这一章之前,我也认为,一个杀人恶魔,有什么好采访的。但柴静就像她说的,她只关心新闻中的人。等我看完那一章,我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我总是想起那一段:
身为一个常人,很容易在强烈情绪面前失去理性的控制,所以我非常佩服那个章节里叫向帆的法官,他说处理死刑案时,只要在判决前稍有一点法理、情理乃至证据认定上的犹豫,他都不会作出死刑的判决。后来在查找资料时,我又看到了《苏菲的世界》中的一段话:
这时我突然联想起《看见》中的这一章节,恍然大悟,觉得能够在强烈的情绪面前站稳理性的脚跟真是太不容易了,而柴静的这期节目对一个外人看来令人发指的连捅六刀的杀人犯的采访中冲破了预设的偏见和反感,只是讨论人,讨论人性,保持理性,现下很少能再看到这样的新闻观,面对爆炸增长的信息,每家媒体都神色严峻,似乎时刻准备着要在其中争个你死我活,不是独家爆料就是专家解读,又有谁来真切地关心背后的人性,背后的逻辑,以及逻辑背后的共性。采访并不当是一种介入,而是人性的抵达,真实的人性自有它的力量,新闻都是人性的枝条上开出的花朵,所以王开岭对柴静说:“做新闻,就是和这个时代的疾病打交道,我们都是时代的患者,采访在很大程度上是病友之间的相互探问。”
在我看来,新闻记者理应对世界充满质疑,但之所以不懈追问,也是因为相信世间总有一套标准,关于真理和自由。可能正是因为这种信仰,很多人才选择上路。《看见》写新闻、写故事、写他人、也写自己,变幻之间,关乎人性不变,关乎初心不变,这所有的一切,都叫人如此动容。
读了《看见》,希望我能够时时发问自己,时时警醒自己。也真切地希望自己能够“不要因为走得太远,忘了我们为什么出发。”
如今新冠疫情肆虐,想到《看见》中柴静对非典的描述,想到她在人人自危的时期曾进入病房采访报道,我突然很想知道她对现在的疫情有什么见解,好奇她对新冠疫情有何看法。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已经消失在大众面前很久了,我同样不知道,她有没有因为走得太远,忘了自己为什么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