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情水洒湘江
从农村出生成长的我,每年端午节,总喜欢吃黄鳝粉。
眼前这一碗冒着热气的黄鳝粉,胡椒味从碗里缭绕,轻飘飘地飞进我的鼻孔,而我的思绪也飘到了我年少时的端午时光里。
端午节前,家里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要在晚上禾苗还没有封水的稻田里去照黄鳝。这种事,多半是哥哥,再带上我一起去。在月残星稀的上半夜,平静的水田里黄鳝开始放松松警惕,四处活动了,这正是捉黄鳝的好时机。哥哥轻手轻脚,不说话,左手提着煤油,特别自造的那种罐头铁盒灯,点燃了灯火通明,可以照亮好大一块地方,可以很清楚地看清水中的泥吧上一个又一个的黄鳝洞;右手拿着一种专用叉子,“Y”开口,看准了有黄鳝的洞,飞快地插进去,黄鳝就卡在中间动弹不得,拖泥带水提上来,把黄鳝从卡口拨下来,随手放在腰间的鱼篓里,任凭黄鳝在鱼篓游来游去。我站在远远的田埂边上,哥哥嫌我发出的声音太大,让我在这边等这就行了。运气好的话,一个晚上可以捉到一两斤,两三次就可以完成任务了。
黄鳝拿回家后,先用井水里洗几次,然后倒进装满了清水的水缸,一天换一次水,连换几天。同时,也在准备其它的食材,我去外大梅溪的外婆家拿红薯粉,大姐去供销社买一些胡椒,二姐去菜地扯一点大蒜小葱,一家人在端午前把要用的食材全部准备好,就端午节那天食用。
大家盼了好些日子的端午节终于到来了。黄鳝粉也开始要下锅了。哥哥找了一条干净的长凳子,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夹住黄鳝头,右手用尖钻子扎穿黄鳝头固定在凳子上,用尖刀很快剖开了腹部,再特殊的剔骨刀把黄鳝的骨头从头到尾剥下来,只留下一层细嫩的黄鳝肉。清洗过后,剁碎,静待开锅。同时母亲把粉丝已发好,我把胡椒研成了胡椒粉,二姐也把大蒜剁成了大蒜泥,小葱切成了葱花。大姐正在烧火,通红的火焰把锅烧得滚烫。母亲是端午节的大厨,放油,加大蒜泥,再下黄鳝片,爆炒几分钟加水,烧沸后加粉丝,胡椒粉和盐,等粉丝熟透后再撒些葱花。一打开锅盖,锅里热气腾腾,肉香,蒜香,胡椒特殊的香味,还有淡淡的葱香,争先恐后地飘进一家人的鼻孔。
好多天没有尝过肉味的我们四个小家伙,都自觉去拿到一副碗筷,排在母亲的身后,等着母亲给每个人盛一碗黄鳝粉,然后规规矩矩地坐在饭桌前,小心地用筷子舀动着粉丝,生怕掉了一根粉丝,同时一边用鼻子使劲闻着从碗里飘出的菜香,黄鳝粉渐渐地冷下来了,才放心地开始吃。哥哥很喜欢吹牛,不讲一个小段子,不会下筷。大姐很文静,也不喜欢多说话,吃也吃得慢,是一根一根数着吃。二姐则是边说边笑边做小动作,也是个专门抬杠的人。我肚里的饥饿,使我露出三下五除二几分钟吃完一碗黄鳝粉的本性,很快就看到了碗底了,但是我不敢起身再问母亲要第二碗,只是用舌头把整个碗添个精光,然后就自个去洗碗去了。我起身去洗碗时,也会用眼睛偷偷地瞟一下锅里,看锅里是不是有多余的余粮。母亲她自己则用一个小碗盛一碗放在一边,自己先不吃,看着我们四个孩子,一边吃一边说一边笑,在一边乐呵呵地笑着。母亲这时叫住了我,告诉我先别去洗碗,先等哥哥姐姐吃完,再把锅里剩下的黄鳝粉平均地分下一起吃。我坐下来,等待着第二碗的来临。第二轮下来,我们四个每个还人三分之二的样子。这个时候,母亲才端起她的小碗和我们一起坐,和大家一起分享着这难得的一次家庭盛宴。我看出母亲其实也很饿了,很快就吃完一小半碗,但不想在孩子们面前表现出来,她只想让孩子们吃饱。我站起身来,把碗伸到母亲的碗里一边说我饱了不想吃了,一边往母亲的碗里倒黄鳝粉,一下子就倒满了。大姐也站起来说妈,我真不吃了,我的也给你吃。哥哥也开始谦让了。母亲只好说你们一定要吃饱,实在吃不完的,我来吃。
一滴水看出一片海洋。这样的一家人,一顿端午节的黄鳝粉家宴,就可以看出我们一家人,母亲对子女,子女对母亲的一片浓烈的亲情。
这样场景,是永远地携刻在今生的记忆里,难以忘怀。
原刊于《今日宁乡》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