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金冠酒店顶层的空气,正承受着来自各方面的压力。
一年一度的“棋王争霸赛”已进入白热化阶段,卫冕冠军陈锋与挑战者林奕的最终对决将在上午九点打响。
然而时间刚刚来到六点,服务生的尖叫就撕破了酒店的宁静。
刑警任之初赶到现场时,120的医生刚离开。死者是本次大赛的裁判长郑国栋,他倒在豪华套间浴室的湿滑瓷砖上。花洒还在哗哗地流着水,冲刷着地面淡淡的红色水痕。
初步来看,似乎是后脑猛烈撞击到浴缸坚硬的棱角导致致命伤。酒店的安保经理搓着手,一脸惶恐说出那个结果。
任之初没有立刻回应,他戴上手套,鹰隼般的目光扫过现场。浴室里水汽氤氲,郑国栋身着睡衣,仰面倒地,头部附近的地砖上有一滩被水稀释的血迹,正缓缓流入地漏。他的深灰色西装外套和领带,却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干燥的洗手台上。
“意外?”任之初蹲下身,指尖没有触碰地上的血水,而是指向浴室墙壁高处、离地约一米七左右的位置——那里,一粒极小的、已经凝固的褐色斑点嵌在洁白的瓷砖缝隙里。
“后脑勺撞击硬物,如果是滑倒造成的,冲击力会让血液瞬间喷溅出来。可这个高度,”他比划了一下死者倒地的位置和墙上的斑点,“死者倒下时,后脑勺能撞到的区域,根本够不到这个点。”
他的目光又落回那叠得一丝不苟的西服上:“这种制式服装是需要悬挂的,而不是叠放。显然有些人并不懂。”
现场勘查继续进行。很快一条重要线索浮出水面:昨夜十一点左右,有酒店服务员隐约听到郑国栋房间传出激烈的争吵声。而争吵的对象,正是卫冕冠军陈锋。
当任之初在酒店会议室找到陈锋时,这位棋王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显然是彻夜未眠。他强撑着镇定,但手指无意识地捻着绸缎素色套服的衣角。
“任警官,是,我昨晚是去找过郑裁判。”陈锋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他怀疑我提交的封棋信封有问题,说里面可能不是真正的棋步,我们争执了几句。但吵完我就回自己房间了!谁能想到……早上就听到他出事了!”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这……这可怎么办?”
这一点倒是没说错,此次赛事的官方用棋是一套价值不菲的雕牙象棋,按照规则被锁在裁判长郑国栋房间的保险柜里,钥匙只有郑国栋本人和赛事组委会主席有。组委会主席在外地,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裁判长又死了,一时间还真的有些难办。
“任队,这……”赛事组织者急得团团转,比赛一停,靠这个吃饭的人都得挨饿,相较于裁判长意外去世,相关人员的生机也不能轻视。
这时,陈锋似乎想到了什么,主动开口:“警官,组委会领导,比赛肯定不能耽误。我房间里有一套备用的比赛级象棋,虽然比不上郑裁判保管的那套名贵,但也完全符合标准。可以先用我的棋继续比赛吗?”
他的提议立刻得到了组委会的响应。
任之初看着他,点了点头,没有反对。这本来也不是警方要注意的地方。
很快,陈锋的备用棋被取来,摆在了决赛的棋盘上。对局室肃穆庄严,落针可闻。陈锋与林奕相对而坐,续写昨夜封存的残局。棋势凶险异常,已进入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林奕刚刚走了一步险棋,给陈锋留下了一个看似绝佳的机会——只要他将自己的主力“车”沉底将军,就能一举锁定胜局,实现卫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锋身上,等待他落下这制胜的一子。陈锋的手指悬在“黑车”的上方,微微颤抖。他眉头紧锁,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仿佛在思考一个极其复杂的难题。一秒,两秒,三秒……时间在静默中流淌,压力在棋盘上弥漫。陈锋的手指几次几乎要触碰到那枚象牙雕刻的“车”,却又猛地缩回。最终,他放弃了这步妙手,选择了一步相对保守的棋。观众席上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不解的窃窃私语。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角落默默观察的任之初眉头紧锁。他一直等到尘埃落定,卫冕冠军一步之差输掉了比赛。
陈锋脸上的表情难以捉摸,在记者们散去后独自躲在休息室发呆。
任之初推门进去,将比赛用棋的黑车拿起。
“陈大师,”任之初的声音不高,却坚定异常,“您刚才……为什么不敢碰这枚棋子?”
他将棋子高高举起,对准了天花板上明亮的射灯。温润的光泽下,在棋子的背面,赫然留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凝结物!灯光似乎赋予了那点暗红生命,让它变得刺眼起来。
任之初锐利的目光直视着陈锋瞬间失去血色的脸:“您是怕法医的检测设备太过灵敏,能从这小小的痕迹里提取到什么人的DNA吗?比如……郑裁判的?”
“轰!”陈锋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他精心构建的防线瞬间土崩瓦解。
昨夜,郑国栋阴鸷地笑着,手里捏着他那个空白的封棋信封,威胁要立刻曝光他的作弊行为,让他身败名裂,还要索取巨额“封口费”。巨大的恐惧和愤怒淹没了理智,混乱中,他抓起桌上的沉重黄铜烟灰缸砸了下去……他以为自己处理得天衣无缝,反复冲洗了浴室,擦掉了所有指纹,甚至伪造了滑倒的现场。他万万没想到,在行凶的瞬间,一滴微小的、滚烫的血珠,竟会以如此刁钻的角度,飞溅到几步之外的备用棋盒里。
他瘫软在宽大的棋手椅上,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昔日棋王的风采荡然无存。汗水浸透了后背,绝望爬满了他的双眼。那枚小小的染血的“车”,此刻静静地躺在任之初的掌心,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像一枚来自地狱的审判之印,彻底将死了凶手的人生。
任之初俯视着他,将棋子轻轻放在棋盘中央那个象征着无上荣耀的“帅”位旁,声音低沉而清晰:“棋路可封,血路难藏。陈大师,您这一步,终究是走死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