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山》:当知识画地为牢

女大学生白春梅刚刚大学毕业,因找不到工作又要替家里还债,她被两名人口贩子假借到深山收集草药之名骗到了穷乡僻壤,卖给了一家贫苦村民的儿子当媳妇。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身上的身份证和钱财早已被骗子偷走,她没有证据向买她的那家村民证明自己的身份,最后只能被关在一间房子里,被那家人用锁链锁住谨防她逃跑。

在这一过程中,她反复哀求那家人放过自己,当那家人拒绝时,她又以言语驱赶他们,然而,最后,她还是不幸的被那家人的儿子胁迫并侮辱。

直到有一天,她待在房间自暴自弃,她的婆婆请来同时被拐卖而来还生下了孩子的丁秀英来劝她,丁秀英跟她说,只要她假意屈服,总能找到适当的时机逃走…

于是,春梅尝试了一次又一次的出逃,其过程无异于一部低配版《肖申克的救赎》,然而,她缺少肖申克的机智与隐忍。

在河边洗衣服时贸然出逃,在翻过高山后精疲力尽,最终因没钱坐车在马路上被抓回;哀求黄德贵的表弟黄德诚带她离开山村,和黄德贵发生肉体接触,在两人私会时被婆婆等人撞见,黄德诚远走他乡;出卖身体从商店小贩那里得来四十元再次逃往县城,在公交车上被追赶而来的黄德贵抓回…一次又一次的出逃皆以失败告终,而她试图与外界联系的信也被黄德贵拦截,即使我们身为观众,也依然能体会到希望之火好不容易升起又立马被摁灭的巨大心情落差,就如同极度饥饿之人明明快要得到食物,却眼睁睁的看着食物掉入深不见底的潭水之中。

造成这种悲剧情况,有残酷环境的原因。

在电影中,这是个封建落后的山村,村民愚昧无知,知识毫无无用武之地,你跟他们讲法律,他们说他们不懂法也不怕法;你跟他们讲道理,他们对你简直无理;最后,你对他们动之以情,他们连自己都同情不过来,哪里会同情你?这里的环境生来就是对知识分子的束缚,更是导致人们产生对知识最大的漠视的首凶。

而对于女主春梅,我们只能用“哀其不幸”来形容。

从电影一开头我们就知道,春梅是大学毕业生。

这让人觉得很难过。

暂且不说轻易被骗到深山说明了春梅的戒心有多低,毕竟我们很容易理解社会上可能出现一些知识丰富却不谙世事的大学生。

可当人们以为接下来春梅会应用知识的力量策划出逃并取得成功时,事实却令人大失所望,她在这种地方根本就用不上知识,所以她的方式简单而直接,那就是武力反抗—反抗不过——逃跑—被抓回—再逃跑—再被抓回。

当初春梅被买她的那家人囚禁时,她向冷漠无情的村民下跪求救,通过自残绝食等伤害自己的方式表示反抗,或者用苍白无力的话语斥退那家人;每一次出逃未经深思熟虑,鲁莽冲动地说走就走,逃跑的时候要么是有监督的婆婆在场,要么就是被外人看到泄露了踪迹,接着到了马路上,还明晃晃的走在马路中间,与迎面驶来的抓她回去的车撞个正着,哪怕终于在第二次出逃时到了镇上,也不知道先躲起来避避风头或者改变行装掩人耳目,而是直接坐上了通往县城的公交车,被在那里守株待兔的黄德贵逮个正着。

她几乎每次都把自己往狼口中、枪口上送…

我极力劝服自己,不要对春梅苛求太多,因为即使她义愤填膺的发布誓死不屈的宣言,或者声泪俱下的阐明道理与原因,那家村民也未必会放了她,其他过路人也未必会对她施以同情而且,因为这是极其接近现实的电影,三十六计也未必管用,我渴望见到的那种情况只会发生在意淫的理想境界中。

看到这,可能很多人会狠狠嘲笑我,可是,哪怕别人说我的想法如何的自以为是不切实际,要是我遇到春梅那种情况未必会做的比她好。

我依然要说,我对此结局始终无法释然。

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对知识分子的印象是什么?

是古代文人雅士出口成章下笔有神,写意风流傲骨铮铮…

是民国名人政客博古通今学贯中西,讨论古今针砭时弊…

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兵临城下丹心汗青…

是隐者居士超然物外,运筹帷幄指点江山…

那是一个个鲜活、睿智、坚韧、柔情的人物,用他们的知识与智慧,或成就大业,或求得一心宁静。

我承认,有在危难关头抱头鼠窜的知识分子,有在绝境之中折腰言败的知识分子,也有面对现实毫无反击之力的知识分子。

可我还是一厢情愿的把大多数知识分子美化,我刻意看不到一些狼狈的知识分子的存在,我想,这就是我看到春梅的行为时感到失望且难过的原因。

一个满腹经纶的大学生,却被困在贫困落后的山村受尽屈辱,即使最后她在小孩青山的帮助下成功把信件寄了出去,她的父亲带着警察把她救了出来,可她的孩子却无法带出山村,她可能跟那些一同被拐卖而来,因为放不下自己的孩子而放弃离开,重新回到山村的妇女一样,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永远都走不出这个山村了…

我不经想到了一个结局与此截然相反的故事。

希腊英雄奥德赛利用木马计攻陷特洛伊城后,不顾海神波塞冬的咒语启航回家,一路上历尽劫难,在海上又漂泊了10年。他在这10年间,经历了许多艰难险阻:独目巨人吃掉了他的同伴,神女喀尔刻把他的同伴用巫术变成猪,又要把他留在海岛上;他又到了环绕大地的瀛海边缘,看到许多过去的鬼魂;又经海妖岛屿,躲过了女妖塞壬的迷惑人的歌声,逃过怪物卡律布狄斯和斯库拉,最后女神卡吕普索在留了奥德修斯好几年之后,同意让他回去。他回到王国后,扮作乞丐进入王宫,设法同儿子一起杀死那一伙横暴的贵族,终于和妻子重新团聚。

奥德修斯乃是很多人敬仰的精神偶像,他的智慧与谋略,真正使知识发挥了最大的作用。

知识与智慧的关系,正如宝剑与英雄的关系,记得高晓松在《鱼羊野史》中写过这么一段话:

金庸的作品里也说了很多人生的道理,以至于我们在这个行业每次给人讲唱歌,讲写歌,经常都用金庸的理论,说你看武功刚开始的时候,都是耍花架子耍得不得了,十八般武艺各种兵器全拿;然后到了一定程度,简单了,就拿一把剑,不需要耍那么多花架子;再到高手的时候,剑都不用了,就用木剑;再到高手木剑也不用了,飞花摘叶就可以伤人,他讲的这些东西其实可以用到很多领域。

宝剑对英雄而言只是锦上添花的作用,因为他们用木剑也能出奇制胜,可是对我们普通人而言,拥有宝剑才是胜利的关键。因此,如果我们缺乏伟人的智慧,不能像奥德修斯那样化险为夷步步为营,那我们只能利用我们的知识尽量使自己好过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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