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骤降,至零下七八度,晚饭过后走在河边,帽子、围巾与手套一样不能少。
裸露在外的脸仿佛被刀片刮,呼吸也有压迫感,好像吸进鼻孔的不再是感觉不到存在的空气,而是可触可摸有着重量的液体。
很庆幸生在脚下这片土壤,冬天气温正常零上,要是生活在零下几十度的地方,还不知道如何自处呢。清脆的葱叶被开水当头浇,我就是这种状态,一冷就瑟缩,冬来情更怯。
走近公厕,见一妇人半倾着身子,从垃圾箱往外掏东西。
与普通敞口式垃圾桶不一样,这种放在路边收纳垃圾的箱体,顶端完全封闭,只在靠近顶端的一侧开一道窄窄的横门,这样,从垃圾箱往外掏东西有一定的难度,无法趴在垃圾桶上直接扒拉。
也许垃圾箱很空,妇人在最大程度地触摸垃圾箱的底部,因而,我看到的妇人,斜着身体,只有右脚立在地面,呈舒张的“大”字形(右手臂被垃圾箱衔在嘴里),左手臂和左腿在空中使劲划拉,似乎左手和左腿夹成了弓,拉得越满,垃圾箱衔着的右手臂就被射得越深,滞留垃圾箱底部的杂物就能手到擒来。
妇人半边脸贴着垃圾箱,左右厮磨,饶是手臂在箱底作地毯式搜索,从垃圾箱里掏出来,除了几根烟头和一只塑料瓶,再无值钱之物。
妇人背着硕大的塑料袋,慢悠悠地离开,其间回了两次头。地面干干净净,莫非希望哪个犄角旮旯藏着漏网之鱼?
路灯昏黄,这样黯淡的光会抹去身上的风霜填平脸上的沟壑,但从她凌乱又花白的头发 ,以及佝偻着的腰,我揣测她的年纪应该六十开外。
转过身,我哂然一笑,犯经验主义的毛病了:我家楼上的秀菊,因为儿子失业与老公糟蹋了积蓄两件事同时发生,几乎一夜白头一日弓腰,实际年龄不过六十。
有时候,糟心事比风霜还摧残人。
望着妇人踽踽而行的背影,我不免陷入沉思。
这个天气,串场河边只有寒风到处闲逛,有时走半天,看不到一个行人。
这种情况,路边垃圾箱根本不可能积攒下多少可卖的杂物。
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情,我相信捡拾垃圾的妇人必然看得分明。
既然看得分明,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肯定不是像我这样,饭包菜足了,出来专为消耗体能。
她在(堵)概率 。
有枣没枣打几竿,塑料瓶,纸盒,书籍,铁盒子,铜钉子……万一捡到可卖之物呢?
有人豪掷千金不眨眼,有人把一针一线当做宝,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参差不齐。
也许有人要问,干嘛不去闹市、美食街、酒肆饭店、人来人往之地?
我想,只要妇人不傻,肯定想到这些地方。
我再想,三百六十行行行有竞争,道路千万条条条有规矩。捡垃圾,也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至于约束,谁捡谁知道。
我再再想,要是我像那个妇人,像她那样天天走东到西,像她那样忙着捡拾垃圾,或许就忘记了冷,也就不再惧怕冷。
那么忙碌,还有时间冷吗?
从早颠簸到晚,与寒冷融为一体,怎么还会惧怕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