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怪力乱神,孔老夫子的话传了几千年,怪力乱神也传了几千年,这东西有没有,我不敢妄下结论,只是姑妄言之,您也姑妄听之。
在中国,有着这样的一个时期,一个充满精彩、复杂、恐惧、虚妄……的时期。这个时期的中国,就像是一个生了病的老人,时不时的总爱瞎想点什么出来。又像是一幢老旧的民房,颤颤巍巍的,时不时的掉下一小块木屑,像是在和你开一个小玩笑。
在这个时期,还有着一个残余的职业——秀才,这个来自于大清帝国的职业在这个纷繁复杂的社会貌似已经不是很吃香了,除了没事儿帮别人写写书信,逢年过节的写写对联,换一顿好的吃食,好像也就没有什么用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叫他们手里的那一套之乎者也在新社会管不了什么用了呢,谁叫他们的皇上“不小心”被辛亥革命给革职了呢?
在老家农村还就出现过这么个秀才,具体叫个什么,已经没人记得了,就知道他姓李,大家也都叫他李秀才。
这个李秀才是个外乡人,刚来的时候,还带着一妻一儿,看起来像是逃难过来的。老家农村里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村人,看着这一家子也不太容易,也就留下了他们,帮衬着在村东头盖上了一间木屋,李秀才一家也算是有了个容身的地方。
不过,秀才就是秀才,提笔的手提不起锄头,田地里的活儿根本做不来,正好村里也没个文化人,哪家要写个书信,或者逢年过节的要写几副对联的,李秀才就过去给帮帮忙,而且李秀才还有个了不起的本事,就是演算。谁家有啥不清楚不明白的,啥时候天晴啥时候下雨之类的,都去找李秀才,一算一个准,就因为这个本事,李秀才又被称为李半仙,只不过由于李秀才不愿意大家这样叫他,大家也都只是在私底下说说,不过,也是因为有这个本事,大家找李秀才帮忙的时候也都会适当的给点东西,靠着大家的接济,日子倒是还过得下去。
只是,好景不长,在这个多事之秋,很多事情是难免发生的,本就是战乱的年代,加上一场大旱,这样的年景下,村子里的人也自顾不暇了,哪还顾得上李秀才。
转眼间就要过年了,可家里的米缸却也到底了,看着可怜的妻儿,李秀才也没辙了,今年这年景,他也不好意思去谁家借点。
想着想着,突然听到“砰”……“嗒”……,好像是什么东西掉下来了,李秀才顺着声音的方向过去,一个古朴的长条形盒子出现在眼前,那古朴精致的线条显然与这个粗糙的家有些格格不入。看到这盒子,李秀才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唉……”,然后慢慢的打开了盒子,卷轴一样的物件出现在了眼前。
这时,李秀才的妻子赵氏突然过来了,“他爹,你这是干啥嘛,难道……,你……”
“唉……”李秀才又叹了口气。
“可是,这可是咱家传下来唯一的一件东西了,你就不想给子孙留点念想?”赵氏明显有些急了。
看着赵氏,李秀才心中满是苦涩,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先度过眼前这关吧,等以后有钱了,再去寻回来吧。”
说着,李秀才慢慢的展开了盒子中的卷轴,看起来也是一幅上了年头的古画,枝头上,一对黄莺栩栩如生,仿佛在嬉戏一般,好不神奇,左上角的落款很简单“哑咤人家小女儿,半啼半歇隔花枝,景德”。拿着手中画,李秀才眼角不觉间也湿润了起来,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李秀才擦拭了下眼角,将画收入盒子中,双手抱着,双目无神的看着前方,一动不动的坐着,直到三更时分才慢慢合上了眼睛,再一次睁开,便已经到了五更了。
李秀才缓缓的站起身来,找了一块已经发黑的粗布,将盒子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缠在背上,轻轻的推开了大门,赵氏也起来了,眼神中,仅仅残留着的是李秀才慢慢变淡的背影。
村里到县城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步行得花上两三个时辰,等李秀才来到县城,也快到晌午了,肚子也响了起来,李秀才提了提裤子,收了一下腰带,辗转来到一个当铺。
“您这画,给你五十个大洋,不能再多了。”
“你看看,能不能多给点,这么好的画,要不是急用钱,我也不会拿出来,你说是不?”听到当铺伙计的报价,李秀才心中更不是滋味了,虽然他不做生意,但这幅画在当时,起码也能值个一百大洋的。
“你再多给点,不然我就不当了。”说着,李秀才就要把画收回去。
“得,这兵荒马乱的,我们这生意也不好做啊。我给您加十块,最多了,您要愿意,咱就签字画押,要不愿意,你还是带回去吧。”
要换做以往,李秀才断然不会将这画拿出来,但是,家里还等着米下锅呢。
没办法,李秀才只好应了下来,临走的时候还嘱咐道:“这画你还给我留着,我还是要赎回来的。”
“得嘞,一准儿给您留着!”
六十大洋,对于当时李秀才这样的家庭,几乎可以用上三四年了,可李秀才心中想的,还是怎样才能把画给赎回来,这传了不知道多少代的东西可不能就在自己手里没了。
李秀才取出一块大洋,将其他的钱贴身包了起来,来到粮油市场,买了几十斤大米,和一些肉,正准备回家,不过却又皱起了眉头——天就要黑了。
按李秀才的速度,加上身上还背着这么些东西,顶多走到半道天就黑了,身在这乱世,兵荒马乱之下少不了做贼的人,恰巧在李秀才回家的这一段的鹰嘴崖就有盗贼作乱,白天还好,要是到了晚上,断然没人敢走的。
可是,总不能在城里住旅店吧,这样平白的住上一晚,一块大洋就没了,加上家中还有妻儿,李秀才一刻也不敢耽搁,只好硬着头皮踏上了回家的路。
李秀才的脚步就像是时钟一般,每动一下,天就会昏暗一点,加上一天没有吃饭,李秀才的步子也走得不太稳了,精神也开始迷糊了起来。
恍惚之间,前面隐约有一丝光亮,越来越亮,一个白发老人慢慢的出现在了李秀才的视野之中,“年轻人,天这么黑了,你要去哪啊?”说话的同时,老人向李秀才招了招手。
“老人家,我这是要回家啊,不是要过年了嘛,出来换点吃的,不曾想中途耽搁了一下,转眼就天黑了。”
“那你还是不要继续走了吧,这路上可不太平,那些个做贼的不仅要钱,连性命也给你一起拿了,就算是不为自己想,也为家里想一下嘛。”
“可是……”
“别可是了,要是不嫌弃老头子这屋子破,就先在这住上一晚,明个儿再走吧。”
“那就谢谢您了!”
虽然老人的屋子确实是破了一些,但是,也总算是有了个避风的地方,就这样,李秀才在老人的堂屋之中歇了下来。
因为一天没吃饭,腹中饥饿,李秀才这翻来覆去的也睡不着,等到终于睡着后,又被冷醒了。
而迷糊之中的李秀才看到眼前的一切,却是一个激灵,一下子清醒了过来,额头之上,丝丝的虚汗忍不住的冒了出来。
呈现在李秀才眼前的是什么呢?
“杨公正元之墓,道光三年立”
“难道?”李秀才想到昨晚经历的一切,李秀才好像明白了什么,又有些诧异,夹杂着一丝的害怕,心情有些复杂的拧着昨天买的米和肉着急的赶回了家里。
回到家中,李秀才早已是气喘吁吁,加上腹中饥饿,直接晕倒了,赵氏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李秀才拖到了床上,伺候李秀才躺好之后,到厨房熬上了粥。
过了许久,李秀才才慢慢的醒了过来,喝了两碗粥之后精神也慢慢提了上来,不过眼神中还是惊魂未定。
对着赵氏抬了抬手说道:“你先去忙吧,我先休息会儿。”
等赵氏走了之后,李秀才慢慢的回想起了昨晚所经历的一切,实在是难以置信,昨晚收留他的竟然是……
想到这些,李秀才立马从床上爬了起来,穿上衣服,然后对赵氏说道:“孩他妈,快给我准备些供品。”
赵氏虽然有些迷茫,但还是照做了,她知道李秀才这么做自然是有些道理的。
准备好之后,李秀才带着十二三岁的儿子,提着供品走出了家门,而目标,便是那一处坟地。
李秀才将供品放在坟前,口中私语着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然后和儿子在坟前虔诚的磕了头之后才回到家里。
至此之后,每逢清明、中元等节气,李家人都会前往拜祭,一直持续到现在。如今,李家俨然已经是村里的富庶人家,那一处老坟也被翻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