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玉兰花瓣里的身世
我总在凌晨四点半醒。孤儿院的老挂钟敲第四下时,走廊尽头的玉兰花就会把香气送进窗户 —
— 那是种带着露水的甜,像张阿姨煮小米粥时撒的桂花。我摸出枕头下的全家福,指尖沿着照片里
妈妈的袖口蹭,钴蓝色窗帘在晨光里泛着浅灰,和照片里的颜色慢慢重合。
“又在看照片呀?” 张阿姨的布鞋声从走廊飘过来,她手里端着搪瓷碗,粥香混着玉兰香涌进被窝。
她蹲下来替我掖被角时,我看见她袖口沾着糯米粒 —— 凌晨三点就起来熬粥的人才会这样。
“张阿姨,我爸爸妈妈是变成玉兰花了吗?” 我把照片按在胸口,碗沿的热气熏得眼睛发潮。上周小
宇说他爸爸妈妈变成了天上的星星,可我觉得玉兰花更像,它们会落在青石板上,被人捡起来揣进兜
里。
张阿姨的手指顿了顿,忽然把我搂进怀里。她的围裙上有面碱味,像院长妈妈洗床单时的味道。“星
星的爸爸妈妈呀,” 她的下巴抵着我发顶,“把你放在孤儿院门口那天,在你襁褓里塞了这个。” 她
从口袋里摸出个布包,蓝底白花的,边角磨得发亮。
里面是块银锁片,刻着 “林星” 两个字,背面有个极小的月牙。“那天是三月十六,月牙刚长出来。
” 张阿姨用指腹蹭着锁片,“李叔叔在门口扫雪,听见竹篮里有动静,掀开一看 —— 你正叼着银锁片
啃呢。”
我咬了咬银锁片,冰凉的金属味里藏着点甜。照片里妈妈的手腕上,好像也戴着银镯子,反光时像月
牙落在皮肤上。“他们为什么要把我放在门口?” 我数着张阿姨围裙上的褶皱,她总说我数数时睫毛
会颤,像小蝴蝶在扇翅膀。
“因为他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出差。” 张阿姨的声音很轻,“就像院长妈妈去城里开会,要过几天才回
来,但一定会给我们带酥糖。” 她往我粥碗里加了勺红糖,“你看这银锁片,他们把名字刻在上面,
就是怕你忘了回家的路。”
那天下午,院长妈妈把我叫到办公室。她的红木桌上摆着个新相框,里面是我和张阿姨、李叔叔的合
影 —— 是上周李叔叔用旧相机拍的,我手里攥着玉兰花瓣,张阿姨的围裙上沾着面粉。“星星看,”
院长妈妈把全家福和新照片并排放着,“家不是只有一种样子。”
她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涂着透明的指甲油,像照片里妈妈涂的那种。“有些人把家放在照片里,
有些人把家放在心里。” 她翻开我的手心,在我掌纹上画了个星星,“等你再长大点,就会有个能摸
得着的家了。”
那时我还不知道,她已经在相册最后一页夹了张纸条,上面写着三户人家的名字,陈卫国、苏婉的名
字被红笔圈了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