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
你好，读者。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你正在读一篇短篇小说，不出我所料的话，我应该是这篇小说的主人公。我不知道作者待会怎样摆弄我，可能他还没想好，或者只是还没有写出来。于是我现在只好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的时间真不好受！是吧？读者？我猜你肯定也体验过等待的感受，可能你现在就在等待。你应该刚考过试，正在等待成绩。不过你肯定无法明白我的感受：我想告诉你的是这个作者可能是个疯子，我不知道他会怎样摆弄我，我很惶恐，你知道吗？我没有其他任何的依靠，毕竟现在我身边还没有出现任何场景，我很害怕。什么都没有。我只能来和你聊天，读者，我只好祈诸于同你聊天来缓解我的恐惧，我可能在下一个句子就会被这个作者处决掉，这有什么不可能呢？摊上这样一个作者。我只是一篇毫无名气的短篇小说里的可怜人物而已。到这个句子时这个短篇甚至只写了一个开头。为什么偏偏是我？倒霉的总是我。我待会究竟会面临什么，陷入怎样的境遇，作者他还是没有告诉我。我好害怕，你知道吗？我好害怕，我感到血管里的血液在一点点抽离，胃好痛，时间正从坏了的水龙头里一点一滴地漏出来。你能起身给我拿片止痛药吗？好吧，对不起，我犯傻了，我正被关在由文字搭建起的囚笼里，而你是个自由人，就算你身边真的有止痛药，也没有办法交到我手上。要是你能决定我的走向就好了，就像网络上的连载小说，我好羡慕那些小说里的人物，那些书粉的意见可以随时决定他们的走向，毕竟那些连载小说的作者贩卖幻想，人物会按照书粉的期望来生活，可我的作者是个疯子、是个神经病，他的愿望居然是撕开现实。所以你还是和我聊聊天吧，求你了。我很害怕。给我讲讲你好吗？随便讲点什么。就聊聊天。心理医生说闲聊有助于缓解焦虑。所以你正在干嘛呢？刚洗过澡躺在床上？在这之前刚在运动场打过一次球？对不起，我又犯傻了，晚间球场又没有灯，你怎么会去打球呢？所以读者你正在干什么呢？刚用过餐，正在浏览新闻？刚好刷到那座可怜的城市又再次遭遇了地震？不——你应该不会关注社会新闻，我猜你肯定刚散过步，于夏夜凉爽的夜晚欣赏着指缝间穿过的夜色奔向微弱的灯光，耳朵边响彻着旁边绿化带里蟋蟀尖烈的高音。那声音一点也不好听。不过这时我会想象你那边刚下过雨，下水道传来汩汩的水流声。这样似乎好听了很多。但我不喜欢下雨，因此我不愿想象和我聊天的你那边居然会有雨。雨这个意向显得太矫情了。那些带有浪漫文艺气质的小说里的角色常常在淋雨。我讨厌那些角色，他们总是有优越的条件，诗意的经历，还有美好的结局。可他们却还是觉得自己生活很困苦，遭遇着莫大的挫折，把自己伤春悲秋的心思当做现实。我的天呐，他们还想要什么！妈的——我可能在下一个句子就会被作者永远抹掉！你不要不相信，我说的是真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的作者是个疯子，他从来不会对我友好，比如就在刚刚，他杀了我的祖父。星期三，我去楼下超市购买纸巾时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说我的祖父刚刚在医院离开了。经抢救无效。祖父。死了。他就这么死了，我连死因都没有被告知。是遭遇了意外还是得了什么病？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没来由的就死了。可能作者就是想要写死他。毕竟我的祖父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我站在收银台，很悲伤，想要对店员讲讲我的祖父的噩耗。可她只是用她那恶心的礼貌用语，还有恶心的职业甜美笑容告诉我后边还有顾客，麻烦我先滚开，打扰到她做生意了。她虽然没有直言“滚”这个字，可我知道她就是这个意思。操！这些冷漠的家伙。可谁不冷漠呢？小孩子能够在街道口被踩死，没有任何人去帮一把；病毒袭击全世界，商人却只想着怎么卖掉更多的药和口罩；那座可怜的城市再次地震，居然察觉不到哪怕是一个人的担心……我的作者就喜欢描写这些惨兮兮的事件，妈的，他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呀，才总是写这些。都是可怜人吧。可能都是可怜人吧。可为什么偏偏是我？那该死的作者过活的人间他没得选，可我只是一个虚构的人物而已，他为什么不把我的日子写的顺利一些？接到电话后我到了医院，大夫给了我一份遗嘱。我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借着头顶惨白的灯光读着这笔力衰弱的字体，歪歪扭扭的，似乎比祖父生前还要虚弱些。嗯？什么！天呐——遗嘱里祖父说他是个亿万富翁。噢——乖乖！我吐了：他怎么不早说。这样我就可以盼着他早点死。前一句话真像是19世纪那些讽刺资本的小说里的句子。作者原来是想写这么一个故事吗？如果是的话，那也还不错。虽然那些小说的主人公结局都不怎么样，可中间还是有大段愉快的经历。既然已经确定了会有开心的日子，此生复何求呢？ 等等——祖父遗嘱上说他生前是个女巫？他的钱都是靠点金术变出来的。女巫？女巫不应该至少是个女性？好吧，可能作者就是想这么写。在这个短篇里，女巫只是一个魔法能力的象征，跟性别没有关系。一个名称而已，纠结那么多干什么呢？能指、所指的（作者语：心理学概念）。名可名，非常名。我们是女巫世家，我如果要得到全部的遗产，就必须完成以下事件：1.研发一个直播软件；2.在我母亲去世的时候在网上直播以博取关注度成为大V；3.在外国人来插队的时候骂本国人是卖国狗；4.我会遇到一个中年女人并和她再婚，不过我爱上的不是这个女人，而是她14岁的小女儿，因为我有恋童癖；5.一个14岁小女孩会在我研发的软件上直播怀孕到生产的全过程。现在我就差第二点没有完成了。啥？读者你问我什么时候做的这些事？就在刚刚啊，那个“全过程”后的那个句号。小说里的时间就是这样沧海桑田的，因此要格外珍惜才对。不过第二条要怎么完成呢？我的母亲又没有离开——好吧，现在她离开了：昨天，我的母亲死了；也许是前天。作者刚刚写死了她，没有写具体离世时间，只说是昨天或前天。这应该是他从哪儿抄来的句子（作者语：出自加缪《局外人》）。好吧，现在我要去继承遗产了。开始直播。粉丝们大家好我到了医院了，给大家看一眼我逝世的母亲脸上已出现了尸斑是不是很好看双击点赞。嗯？现在好像有另一个人也在开直播好像还挺火：好吧，是我的继女，正直播生产二胎。毕竟国家开放了二胎政策。大夫从那边的走廊上过来，交给我一份遗嘱，是我母亲留下的。怎么这么多遗嘱，真是难受，我的粉丝和读者们，咱们来看一眼遗嘱：孩子，你好，当你看到这绝笔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是一个亿万富翁。多年前，那座城市第一次地震，我在地震中发了第一笔财。后来财富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毫无疑问，你的母亲生前是一个成功的商人，除了离世前的最后几天，我在高档酒吧喝了两杯酒摇摇晃晃去洗手间洗手弄坏了一个水龙头，那个水龙头太贵了，我赔上了我所有的钱却还是不够，希望你能帮我把债还完。爱你的母亲。——哇哦，还就还吧，我也是亿万富翁了，还有还不起的？——事实证明我错了，我真的还不起，我将祖父留下的遗产全部用来填补母亲的负债，最后我还是欠了几千万。作者啊，求你抹掉我吧，在下一个句子就抹掉我吧。不想再继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