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澍曾经以为训练营是世上最煎熬的地方。
掌门说,你还没资格说这话。
可当他越过了烈焰山,翻过了蚀人谷,游过了无望海,第三十二次被捉回训练营,奄奄一息时却依然觉得,训练营真的是世上最煎熬的地方。
- 掌门,放我走吧。
- 怎么放你走?屠龙门只能进,不能出。澍儿,也就是你,换做别人,早就死十回了。为师问你,下次还逃吗?
- 逃呀。
听到答案的掌门回头怒视这无可救药的顽徒,少年褴褛的衣衫满是腥红的血迹,皮肤因无望海水的浸泡泛出腐蚀的血肉,但眼睛是明亮的,嘴角是带笑的。他是屠龙门近三代最有天赋的孩子,也是屠龙门近百年最不可控的变数。掌门的眼中有太多难以诉说的情绪,白澍毫不闪躲地与之对视,僵持。掌门拂袖转身,不再看他。
叹了口气。
- 来人,将白澍投入锁龙谷。
被押着走出大殿的那一刻依旧笑意盈盈,不痛不痒好似只是二月的风吹动柔软的柳条拂打在脸上。
身后,却传来沉闷的跪地声,和随之而来颤抖的哽咽。
求掌门再放过澍儿一回吧。
训练营的地牢没有窗,看不到血红的残月和草原的星火。
不知人间是几月了。不知小时候那家店还卖不卖槐花饼。
白澍终咎没有被投进锁龙谷喂野兽。他知道掌门舍不得,也知道肖战会以命相抵阻止掌门。在训练营的日子,他就是仗着这些万千宠爱才有恃无恐。
但这次,这次。
若不是地牢的大门终于透出一丝光影,他大概以为自己已经瞎了。白澍眯着眼慢慢地适应光线,开门人的轮廓逐渐清晰。
-你来了。
-嗯,听之光说你三天没有进食了,我做了些你爱吃的……
-战战,放我走好不好。
肖战装作没有听到,依旧自顾自地说。- 以前刚来训练营的时候,师兄们不给饭吃,我们偷偷去后厨偷鱼烤来吃……
- 战战,放我走好不好。
- 那时候我好笨呐,鱼都烤不熟,但是你吃的很开心。后来我终于会做鱼了,你的口味也变刁了。还有那次,两年前,在野狐岭的时候,你记得吗那次……
-肖战!!!放我走!
肖战终于停下忙碌的双手,放下碗碟,抬头望着白澍,眼里有深不见底的湖泊。
澍,你太任性了。
谁都没有再说话。尽管白澍觉得,他说得对。但是没有一丝悔意。两个人静默地倚墙坐着,仿佛回到了刚进训练营的日子。
每个少年都曾梦想做屠龙的勇士,每个少年都想成为盖世英雄。可世上哪有那么多恶龙,哪来那么多英雄。七八岁喜欢的小玩意儿,十二岁的时候已经弃之如履,十六岁热血痴狂的梦,二十二岁的时候看来仿佛一个笑话。
肖战你知道吗?这世上其实根本没有龙。有的是卖各种有趣玩意儿的小巷,热闹的戏院和酒楼,好看的大船和马车。没有龙,根本没有龙。
旁边听的人温和地笑着,我们澍这次都跑这么远了?有进步。
没,没有,跟上次一样,在无望海就被掌门捞了出来。这些是我小时候见过的,来这儿之后,哪还见过人间是什么光景。战战,我们离开这里吧。
地牢里暗得像不见底的深渊,看不见彼此,但感觉得到。白澍感觉肖战的气息往自己这边挪近了些。
澍,屠龙人是不可以半途折返的。踏入屠龙门的那一刻,我们的命就不属于自己了。为天下万民而生,为苍生而活。何况你生性聪慧,悟性又高,来日必然大有作为,留在屠龙门又有什么不好?
原来你也是掌门的说客啊。白澍沉默,我以为你是懂我的。
肖战语气有些慌乱,双手用力地捏着白澍的肩膀。是掌门让我来的,不不,也不全是!我是说,如果你走了,我们就再也不会见面了。
白澍拨开肩上的手掌。地牢中传出一声重响。
你做你的英雄,我当我的平民。我们当然不会再见面。
地牢的大门开启,涌入刺眼的光,躺在地上的人嘴角竟有些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