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清晨,芦苇荡的薄霜尚未化透,雁阵已驮着曦光启程。领头的老灰翅每一次振翅都划出沉稳的“咻咻”声,像给天空钉下节拍。二十二只雁排成巨大的“人”字,最末的小绒绒羽毛尖还沾着鹅黄,是队里出了名的“小问号”。
“灰翅爷爷,干嘛非得排‘人’字?并排飞多自在!”
风把绒绒的声音吹得七零八落,却吹不散老灰翅沙哑的回响:
“‘人’字的夹角能把风变成梯子。你看左邻阿青翅膀下那道气流,正托着右舍阿橙呢。”
绒绒歪头,果然见相邻的雁翅一抬一落,像有无形的绳彼此牵引,省力又稳当。
太行山突降恶风,山谷瞬间漆黑,碎石夹杂雨点砸在羽片上。绒绒被气流掀翻,连打两个滚,眼看就要掉队。老灰翅猛地折返,左翼横扫,把它拢回“人”字最柔软的夹角:“盯紧前面的影子,别松眼!”绒绒咬住那截深褐色尾羽,翅膀酸成火也不敢停。后来它才明白,每逢风暴,老灰翅都把最弱小的雁藏进夹角,那里是风最薄的缝隙。
渡过黄河时,水面碎银闪烁,绒绒的肚子叫得比风浪还响。老灰翅一声短鸣,雁阵齐刷刷落在苇丛。阿青啄来野麦穗,阿橙替绒绒理顺乱羽。老灰翅轻啄它的小脑瓜:“单雁觅食,鹰眼不眨;群雁轮岗,才睡得踏实。”绒绒嚼着麦粒,看同伴们一雁吃、一雁望,忽然懂得“人”字不仅是省力的帆,更是共同的壳。
抵达南方湿地那天,天幕被初阳抹成粉紫。老灰翅的右翼缺了几根羽,上次替阿橙挡碎石时折断的。绒绒轻声问:“开春北归,我能顶在‘人’字最前吗?”老灰翅侧头,眸里盛满晨光:“等你把风递给别人,而不是讨风的时候,尖儿自然是你。”
傍晚雁阵掠过湿地,夕阳把“人”字投在涟漪上,像一串会游的星。绒绒飞在中央,不再发问,只悄悄把翅膀下的气流递给身旁更小的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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