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你知道Doned voy是什么意思吗?我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低低地说了几个词,眼光望着我身后窗外不可知的地方。我说我没有听到,请你再说一遍。他笑:西班牙文,英语注脚where I go。我想都没想说原来是我要去哪里啊,他说不是的,是我要去的地方。我说你要去哪里呢?他说过去。于是我们都笑了。”
2005.12.9
转自难得奇遇网站
作者:孤单看海
2004年12月2日,2554次郑州开往北京的夜班火车,第一次出远门,为看齐豫在北京的演唱会。
好象喜欢齐豫的都是喜欢漂泊的灵魂。
近元旦的火车站,等车进站时裹紧随身的风衣,耳机里是齐豫苍凉的歌声,月台上稀疏的人群。火车的齿轮划过铁轨发出巨大的声响,车窗里黄色的灯光让人觉得温暖,登车的时候给朋友发信息: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
已是深冬的天气,外面寒风呼啸,入车时扑面的暖气和着乘客身上的汗味让我觉得温暖。还好是靠窗的座位,其实靠窗也没有什么用,外面黛黑一片。
很大的背包里其实放了很少的东西:水壶,雨伞,剃须刀,破旧的CD播放器,苏打饼干,几张齐豫正版盗版的CD,读过5遍以后还会读的《呼兰河传》。没有带任何衣服,打算看完演出的当夜乘同班夜车回来,所以显得从容。
手机亮了一下,同学发过来消息问我今夜还回不回去,想都没想打给他:我在老家,后天回去。如果告诉他我一个人去北京,而且是为看齐豫的演唱会,他一定会觉得我疯了。对于那些不懂我的人,我渐渐学会了沉默。
这时的火车像是个孤独的夜行人,偶然可以看到远处灯火闪耀,温暖的火光里是沉睡中的都市。 没有手表,不晓得是几点,看看四周,多是困倦的面孔。有人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把脸藏到烟雾里;有小孩子躺在母亲温暖的怀里,熟睡中蒜头样的小鼻子一掀一掀的;有人撑不住困打算换到卧铺去;远处有个苍老的声音说:“我这大半生走南闯北,”——在辚辚的车声里听来分外苍凉。
夜车许许,想有个倾谈的同伴的想法折磨着我。虽然我也不知道要和他们谈些什么。把脸掉向窗外,看到玻璃中自己的模糊的眉眼,写满水样的寂寞。原来是车里的热气结聚在玻璃窗上,那玻璃便成了镜子。用袖子轻轻一擦,现出窗外一角蓝色丝绒般的天空,星光漫天,把远树涂上了一层淡淡的雪白荧光,那树上就像开满了白色的花一样。齐豫多年前是唱过这样的一支歌的,午夜的电台常做背景音乐,翻唱的美国民谣歌手唐-麦克林纪念荷兰画家梵谷的那首《Vencent》:Starry,starry night/ Paint your palette blue and gray/ Look out on a summer’s day/ With eyes that know the darkness in my soul/ Shadows on the hills,sketch the trees and the daffodils/ Catch the breeze and the winter chills/ In colors on the snowy linen land. (星星闪耀的晚上/ 调色板上只有蓝与灰/ 你用那透视我灵魂深处的双眼/ 望向夏日的天空/ 山上的阴影,衬托出树和水仙的轮廓/ 用雪地斑驳的色彩/ 捕捉微风和冬日的寒冷。)在画册上见过梵谷那幅题为《星夜》的画作,扭曲的蓝色天空,燃烧成火球一般的大星,一切都是扭曲的,承载着太多的孤独。前人写景后人抒情,冷冽的夜空里星星似一颗颗泪滴,那一刻我竟看得痴了。天才如梵谷,生前一样被讥讽为疯子,卖不出一幅画,靠弟弟提奥的接济过活。不知道自己用半年的积蓄去北京看演唱会算不算疯子。
有音乐的夜晚总有让人回忆的欲望。高中时,节省了早餐很辛苦的存钱,辛苦存两个月为买齐豫的正版CD,同宿舍的哥们儿骂我疯了,黑着脸眼睛红红地拉我去吃拉面。拥有的第一张齐豫的正版唱片是《齐豫个人声音自传 敢爱》。当时为买《敢爱》或《敢梦》犹豫很长时间,因为我只能买一盘,交钱时心中充满了甜蜜的疼痛。清楚记得碟片被很用心做成一个钟盘,很醒目的数字1到12标出时间,时针停留在20点03分也许是8点03分,我不知道这个时间预示着什么,分离或结束,重逢或开始。
曾经想过和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背着大大的包去流浪,包里放上自己喜欢的碟子书籍食物,还有喜欢的衣服,还有回忆。
高三时疯狂地暗恋一个女孩,听《七点钟》:七点钟/ 你说七点钟/ 好/ 好/ 好/ 我一定早点到/ 啊 明明站在你的面前/ 还是害怕这是一场梦。年少的心事终究春梦了无痕,高考报名后没有了高考的重压,大家决定聚餐。那个傍晚和她一起在县城的铁路旁散步,两边的蒿草比我还高,火车从身边呼啸而过时,我说总有一天我要走,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她说你要去哪里呢?我说我也不知道。
第一次离家,到千里之外的一个城市去上学,第一次终于可以自由地飞。母亲早几天便为我打点行囊,一边忙一边流着喜悦的泪水,而我不给他们送别的机会,我说我要自己去报到,不容商量的语气。去学校的前一天下午,从外婆家回来,把自己锁到后院里。早秋的黄昏,有树叶一般黄的阳光,粉红的蔷薇被微风一吹花瓣飘满一地。在过道里吹着晚风,坐着一把咿咿呀呀的老摇椅,腿上闲闲地搭了一块毛毛的棉布毯子,看夕阳一点一点地沉下去,晚霞似锦。齐豫的声音从大屋里传出来,很是宁静恬淡,淡得像微风,淡得像浅灰色的回忆。See how the night has fallen/ Fallen upon you and me/ See how its cloak has covered us/ Guarding our my mysteries. (看夜幕如何低垂/ 淹没你和我/ 看夜衣如何将你我覆盖/ 守护着属于你我的秘密。)《Songs and Silhouttes》(歌与剪影)优美宁静的旋律笼罩着我,奏成一曲婉约的骊歌,我听到青春悄然离去的沙沙声。
如今开始了所谓的旅程,身边依旧没有喜欢的人。就像齐豫在《Donde Voy》里孤独吟唱的那样:All alone I have stared my journey,To the darkness of darkness I go.(独自一人,开始了我的旅程;一路向着黑的夜的最黑里走去。)小时候看电影,忘记名字的男主人公也是这么流浪,我想我和他一样在寻找一个叫忘川的地方。喝一杯来自忘川的水,喝了川水就忘记一切,忘掉一切也忘掉过去。
喜欢齐豫的英文歌多过中文歌,但当她的那张英文专集《Donde Voy》躺在我书桌上已经是唱片出版5年以后的事情了。封面上齐豫的头像被做成了黄灰的色调,果然是一路风尘的样子,一头黑发在风中飞呀飞的。
大一的夏天在市里找兼职,40摄氏度下拥挤的公交热成蒸笼,我闭上眼睛和着耳朵里齐姐清凉的声音一起唱,对,是齐姐,我喜欢像齐秦一样喊她齐姐:Doned voy,donde voy/ Day by day,my story unfolds/ Solo estoy,solo estoy/ All alone as the day I was born. (我要去的地方,要去的地方/ 属于我的脚本,一天一页地展开/ 我好孤独,好孤独/ 正如我孤单一个地来到这个世界。)我那时是多么奇怪的孩子,自我,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有人碰一下我的手臂,我没有在意。我感到手臂又被碰了一下,碰到第三下时我睁开眼睛,一个男孩微笑着示意我摘下耳机。他说你知道Doned voy是什么意思吗?我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低低地说了几个词,眼光望着我身后窗外不可知的地方。我说我没有听到,请你再说一遍。他笑:西班牙文,英语注脚where I go。我想都没想说原来是我要去哪里啊,他说不是的,是我要去的地方。我说你要去哪里呢?他说过去。于是我们都笑了。For your sweetness,I traded my freedom(你的甜美让我放弃了自由),当他说这句话时我知道他必定也是齐豫的歌迷,这句话我想我到死都会记得。
清晨的火车站里充满乱糟糟的人群,穿制服的检票人员,清冷的冬日空气,这一切让我紧张,我对自己说请让我离开。
反正有一个白天的时间要浪费掉,我乐得悠闲逛唱片店。一家一家逛过去,在新街口遇到两位年轻的女孩子,她们拿着齐豫的碟子一边走一边看里面的内页,素面朝天,笑容明亮。我羡慕她们可以买原版的CD,晚上她们必定会去看演唱会的吧,突然想到一句话:这世界有人一无所有,有些人却得到太多。齐豫在最后一张英文专集《C’est La Vie》(这就是人生)里曾写下这样的文案:“Such is life!人一生的构成是什么?是思考的取向?苦痛的累积?还是欢笑的回声?无论你身处人生的哪个阶段,无论你的人生之役有多精彩或多无趣,教你一句法文“C’est la vie”,把一切付予风散,让一切付诸水流,说一次“C’est la vie”,你眉间的皱纹就会少一条!”“C’est la vie”,我在心里说。
2004年日晚7:30北京首体,终于见到齐豫从舞台上走出来,波西米亚风格的服饰,大波浪卷发披肩。我以为我会欢呼的,但真正看她站在台上时我竟是安安静静的。她不是很大众的歌手,意料之中不是非常高的上座率,安静的观众,安静地鼓掌,安静地听她流水般的声音一首首演绎自己的歌曲,看看左右的听众,眼睛里泪光闪烁。没有人能逃过时光的洪水,齐豫亦不能,她的声音完美但也有点哑了。我拼命忍住泪,我要记住这一切,等我老了拿出来取暖。万人大合唱《橄榄树》时我给北京的朋友发信息:我在听齐豫的演唱会,但是我该走了。
是夜,在北京西站,我固执地用尽钱包里所有的钱给自己买了一张卧铺,我觉得自己好像被淘空了。我有认床的毛病,注定在旅途中受折磨,躺在卧铺上强迫自己闭上双眼,反复听同一首歌《有没有这种说法》:有没有这种说法/ 常常飞行的人/ 离天堂比较近比较近/ 有没有这种说法/ 多喝几杯的咖啡/ 就能写出动人的文章的文章/ 昨天/ 我企图跟上帝打交道/ 请他修改我的命运我的命运/ 上帝保持一惯的沉默/ 就像他从不承诺从不承诺……
火车轰鸣着在夜里跑得飞快,把我带向远方不知名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