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这是一个晴天,她打点行装,准备搭乘长途汽车,再从南京中转夜间列车前往那座冰雪之城。父亲一旁吧嗒吧嗒抽着水烟,母亲不住提醒她:“多带点衣服,那边不比家里,冰天雪地的。”说完忍不住背过身偷抹掉即将溢出的眼泪。
这趟旅程很不轻松。父亲,弟弟,女儿,四人同行。父亲年近六十,鬓角已滋生出几缕白发,紧皱的眉头写满了内心的焦虑与不安,弟弟不满三十岁,血气方刚,姐姐有难,他绝不能袖手旁观。胸中似有万团火苗乱穿,使得他面色通红。她一声不吭,胳膊搂着女儿,陷入自己的思绪。
随身携带的行李里除了衣服,洗漱用品,还有一支特殊的钢笔,上面刻着一句话——但愿人长久。这支笔是当初他远走他乡时特意定做的。本是一对儿,另一支在他手里,上面刻着——千里共婵娟。她一直将这支笔视若珍宝,每当思念之极便拿出抚摸凝视。现在,这支笔静静地躺在行李箱里,仿佛成了一种嘲弄。随着一声悠扬的汽笛声,列车开动了。
经过了漫长的二十多个小时路程,他们终于抵达S城。出了车站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身为南方人,他们从没见过如此厚重的积雪。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尽管下车前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了许多衣服,此刻仍然冻得牙齿打颤,浑身哆嗦。向路人四下打听XX大学,因着学校在当地的知名度,他们没费多大周折便找到了。当出现在他面前的瞬间,他怔住了。他从没想过柔弱如她,向来对他言听计从,居然能从南方风尘仆仆赶来这里。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忍,但转瞬即逝,随后便是恒久的冷漠。
他把她带到一间休息室单独谈话,女儿也跟着进来了,孩子才6岁,什么都不懂,看了爸爸就觉得亲切,一个劲儿缠着爸爸。他拿出水果和零食给孩子,掰了一根香蕉对孩子说:“给妈妈拿去。”孩子把香蕉递到她面前,她低声沉吟说:“妈妈不吃,你吃吧!”孩子便自顾自地吃上了。
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化到嘴边唯剩一丝叹息。人啊!相爱时纵使相对无言亦是甜蜜,离去时再多爱恋也成为无法诉说的苦楚。他吃了秤砣铁了心,坚决要离。她抬头看向他,企图从他躲闪的眼神里读懂他的情感。
“为什么?”她不解。
“我们长期两地分居,感情早已淡漠,不合适了。”他答。
“那么,过去这些年的情分呢?那些寄托我们情感的信件呢?孩子呢?这就是你离婚的理由?”她不断追问。
他沉默。
面对一个隐藏了自己的真心,不再留有一丝一毫情分的人,再多的言语都微不足道。她了然于心。这一趟或许本不该来。
她的父亲和弟弟找到学校领导,希望领导能够出面做做男人思想工作,很可惜,男人依然不为所动。只坚持一条,两人感情不合,不适合再在一起生活。一场连架都没吵过的婚姻却被定位成感情不合要宣告终结。
她说:“离婚可以,我把孩子给你留这儿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她是存留着最后一线希望,或许男人跟孩子相处几日便可回心转意。遗憾的是,她失算了。心都不在了,再多的努力也枉然。
她离开翌日,男人在另一个女人的陪伴下带着孩子出去逛街。
两日后,一趟北上的列车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满腹心事,黯然神伤。昨晚儿子一纸电报拍来,让他前往S城接回自己的孙女。
小女孩在爸爸身边待了不足一周,爷爷来了,转天,爷孙俩未做过多停留便踏上回家的列车。火车开动时,孩子意识到又要离开爸爸了,哇哇大哭,男人心中不忍,跟随火车往前小跑几步,嘴里对着孩子喊话,声音湮没在隆隆的火车轰鸣声中,从口型看出他在说:“丫头,怎么了……”
女人像似有心灵感应,自打从S城回来她就去了婆家,问孩子回来没,婆婆告诉她公公已经接去了,她暗自笑话自己的幼稚,怎么还不肯死心,寄希望于他回心转意。她说:“妈,过两天我再来接孩子。”婆婆应允。
一周后,孩子回到她身边,至此所有的爱情随风飘散,她忍痛将那支钢笔抛向天边,他曾教她的那首歌却在迷惘的空气中回旋。
“望穿秋水,不见伊人的倩影,羹残楼静,孤雁两三声,往日的温情只换得眼前的凄情,梦魂无所依,空有泪满襟。几时归来呦伊人呦,几时你会穿过那边的从林,那亭上的塔影,点点地鸦阵,依旧是当年的情景,只有你的女儿呀!已长成活泼天真,只有你留下的女儿呀!来安慰我这破碎的心……”
滚烫的泪水从冰凉的面颊滑落,好似千万支利剑将她的内心穿透。一场持久战即将拉开序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