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一个触及爱情真谛的故事,这是一段寻找爱情的尝试。
1
滕芸的高考成绩很好,但报省外的名校,仍很有滑档的风险。即使很想去外省,她还是选择留在本省,最后顺利上了本省最好的大学。
滕芸的后桌,一个叫做常青的男孩,考上了A市的大学。
滕芸的家庭条件不好,自己也不喜欢读书,大三便开始找实习,准备为毕业之后的就业积累经验。就业实习群里每天都有大量的工作信息,A市这个南方的经济中心老是跳进她眼里。滕芸忍不住想,自己可能真的会来这里实习。这么想的时候,她的心就会忘跳几拍,然后回神似的加快步调,乱糟糟成不安分的一团。
2
她想起高考前,自己跟常青在公交车上的偶遇。那是一个星期六,高三每周只休息一天,但大家还是会把全科的辅导书都装进书包里。“现在等车的人一定很多。”滕芸并不着急收拾书包,准备晚一点再走。
“还不走吗?”后桌的常青绕到她面前。
“啊,我,我晚一会再走。”滕芸马上埋下头。
“好吧,那我先走啦!”
滕芸等脸没那么烫了才敢抬起头,而常青早就不见了。
滕芸把英语卷子做完后,才慢悠悠地收拾书包。操场上有橙色的光辉飘来荡去,风把它们推向滕芸,可她并无心欣赏,只想快点回家做题。
公交车站只剩几个学生,远远地,滕芸就看到了常青。常青好像感应到了一样,转头正对上滕芸的目光。
滕芸忽然抬不起脚了。“有什么好紧张的。”她劝着自己,却还是放慢了脚步。
与此同时,常青正认真地看着滕芸慢慢地走向自己。这一刻,将会成为他们今后关系的最佳隐喻。
公车到站了,滕芸不得已加快了脚步。常青没有等她,车一来便上去了,滕芸上得晚,前面的座位都坐满了,常青坐在后排,那里还有很多空位,但滕芸没有过去,就在前面站着。
公交车摇摇晃晃的,她的心也随着轻晃。
余光中,常青站起来,走到她身边。
“高考你想去哪个城市呀?”
常青的声音在滕芸的耳边响起,她扭过头,正对上常青低头凑近的脸,脸红像胭脂一样装点在脸上,她不自然地把视线转向窗外,“A市呀,我喜欢南方。”
滕芸生在干燥暴戾的北方,北方的天气是父亲的个性,喝醉后的巴掌像暴雨,噼啪落在滕芸和母亲的身上,心情好时的拥抱又像没有一朵云的晴空,逼得人喘不上气。她害怕父亲,也深爱父亲,但她绝不想找一个父亲一样的男人,她想要找一个南方一样的人,永远潮湿氤氲,永远温吞体贴。后来她才知道,潮湿氤氲会变成腻在身上的那层永远擦不干的汗,温吞体贴的另一面是无能为力。
3
“你都投了哪里呀?”室友凑近滕芸的电脑,“你怎么投了这么多A市呀?”
“因为我喜欢A市。”说完她暗自吃惊,为这句近似告白的表达。
她躲开室友的追问,躺在窗帘围起的空间里,痴痴地打开手机,只是看着常青的头像都觉得心动,无数遍重温跟常青的聊天内容,最新一条信息是常青发来的:“你要是在A市就好了。”
滕芸的简历回应寥寥,她只好把所有的希望压在那两个发来复试通知的公司。她认真做完了复试题,强烈的期待让她幻想明天就能去A市。
常青听到滕芸进复试的消息特别开心,和她介绍起A市好玩的地方。
“听你这么说,我好想马上就去。”
“那你可以先过来呀。”
滕芸的心跳鼓点一样密集起来,热烈得像不肯消散的欢呼,过了好久她才说:“我必须等找到工作之后才能去。”
滕芸告诉自己:去A市是为了积累工作经验,不是专门为谁去的。这种“专门”让自己掉价,也会让别人有压力。
可惜这种清醒的坚持并没有持续很久。
她没有料到实习的工作这么难找。一个晦暗的早上,一家公司给了她拒信,人力在信件中礼貌地回复:“感谢您的参与,你的资料已经收录我司的人才数据库。”明明没有后文的事情常假惺惺地留着余地,天真的人若真抱有希望,结果就是遭了拒绝又受了欺骗。还有甚者,明明没有招聘计划,但公司为了提高知名度,或者是招聘网站为了提高浏览量,会一直把招聘信息挂在网上。
比如现在,压着滕芸全部希望的另一家公司。另一家公司的信息商量好了一样接着也来了。她虔诚地点开,短信很长,她不敢一下看完,便从头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看下去,拒绝缀在一通肯定的结尾:“您不适合我们的岗位,非常抱歉,祝您前程似锦。”
热泪淌进脖子,把领口润湿了大片。滕芸难受到觉得愧疚,毕竟高考出分都没这么哭过。她鼓起勇气打通了常青的电话,很少表现自己的脆弱和需求的滕芸,试着说自己被拒绝事情,试着形容自己多么难受,试着说自己有多想去A市。常青边耐心倾听她破碎的话,边温柔又心疼地安慰她。
“没关系呀,你先来,在A市找,反正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呀。”滕芸呆呆地问。
“哪里不一样呀,反正我的女朋友早晚都要来找我的。”
滕芸眼前的世界突然被推远了,一层柔雾包裹住了她,被拒绝的悲伤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一样不疼不痒,滕芸艰难地找回自己的思考能力:“什么意思?你的女朋友是谁?是我吗?”
常青好听的笑声从手机里传来:“对呀,你是我的女朋友啦。”
滕芸决定要去A市,她要去梦想中的南方,去找那个在青春里相遇的男孩,向他兑换一张奖品为“初恋”的彩票。
滕芸收拾得匆忙,出门晚了,到了车站已经停止检票了。
“叔叔,就让我进去吧。”滕芸是一路跑来的,此刻的哭腔也是呼呼哧哧的。
“停止检票了,不可以进去,就算进去了你也赶不上发车,还容易出事!”
滕芸拉着半人高的行李箱,迷茫地站在检票口,来来往往的人潮托起她又淹没她。
过了许久,她按亮手机,没有微信消息和未接电话,然后心随着屏幕一起暗了下去。这时候有个女孩匆匆忙忙赶过来,看到大厅的列车信息就颓丧地哀叹一声,拿起手机打通电话。
“怎么办呀,我错过了火车了……不能改签,这是今天最后一班车了……明天上午有高铁吗?……我身份证号码你知道吗?已经订好了呀……嗯嗯,表扬你一下,那明天要来车站接我哦,明天见哦。”
滕芸不自觉握紧了手机,像要追寻一个秘密一样打通了常青的电话。对方正在忙线中。
两分钟后常青的电话来了,电话那头是常青压低的声音:“我刚才在开会哦……没赶上火车吗?其实我看你没有微信发过来,就大概猜到你没赶上火车了……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嘛,不需要这么着急,过几天再来也好呀……虽然我也想马上见见到你,但是还是想你能好好休息。”
如果滕芸面前有镜子的话,她一定会惊讶自己竟然能做出如此成熟的表情——坚毅又麻木,冰冷的凶狠。滕芸绝不会回去。
来的时候飘雨丝了,现在已经下大了,滕芸想到自己要拖着半人高的行李,淋着雨走到地铁站,把它搬上安检,坐上一个小时的地铁,再拖上到五楼的宿舍,还必然遭受室友们的询问。
她综合比较了几种方案,最后决定坐中转的车到A市:先坐火车到中转城市B市,抵达时间约凌晨3点;再打出租到B市的高铁站;在高铁站等到第二天7点,坐最早一班高铁去A市。
此时滕芸那种要去兑换一张彩票的心情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考前复习的心态,一种需要努力排开所有思虑和情绪,把自己钉在椅子上,按步骤把计划执行下去的心态。她把计划告诉了常青,常青提醒她注意安全。
去往B市的火车没有座位,腿站酸了滕芸就坐在行李箱上,行李箱是帆布的,支撑力不强,她只能在上面放一小半的力气。夜渐渐深了,有硬座空出来,她想拉行李箱坐过去,但因为站了太久,膝盖僵到不能打弯甚至想往反向折过去。她差点就扑在了面前黑得发油的狭窄走道上。一小股酸撞击她的泪腺。她最终稳住了身体,也没有流泪,拖着半人高的沉重行李摇摇晃晃地走向那个空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