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在春季一直比较清闲，除了做做家务，他们顶多挖挖蚯蚓喂喂鸡鸭，傍着树荫学学种瓜，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从时间上看，他们是最富有的，他们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乡间春色最主要的欣赏者和消费者。
元宵过后，凤翔和弟弟妹妹们都想知道今年哪儿的李花开得最好，是自家果园的呢，还是溪畔上爷爷种的那些，亦或是马路边那些没有主人的呢？凤翔家的李树就种在厨房后面，溪畔上和马路边的也很容易见到，唯独雪儿家的果园有点远，得经过下屋往另一条岔路走一小段才能到达。不过这不足以阻挡孩子们的脚步，一个晴朗的午后，他们锁好了所有房门，把钥匙藏在门框上面，带着小黄狗踏上了“征程”。
这是四个小伙伴第一次集体走出山谷，在这之前他们最远也只是一起去过溪边。黄狗大概也是新年里第一次出来，它兴奋地跑在最前头，看到蝴蝶就过去追，听到鸟儿在枝头上鸣叫也硬要汪汪汪地凑上几句，结果把它们全吓跑了。走到下屋的石桥上，凤翔他们在桥边探出头往下瞧，看到一群鱼儿在水里游来游去，于是忍不住拾起一颗颗小石子扔入水中，小鱼儿还以为是食物从天而降，纷纷往石子坠落之处游过来，这可把小伙伴们乐坏了。
正当他们扔得起劲时，后边响起了一位老婆婆的声音“哎呀，你们不可以乱扔哦，河里的水是要用来喝的！把头伸那么出去，你们不怕掉下去吗！”
老婆婆的话义正辞严，婉转响亮，不仅成功劝离了河边的四个小孩，还引起了住在下屋的几个小朋友的注意，他们本来在下游的河边玩，听到婆婆的声音立马跑了过来。
几人当中有一个女孩，小名叫婷婷，她和凤翔年龄相当，仅仅大了几个月，她的弟弟则和张阳差不多大，家人都叫他石壁。看到是凤翔和张阳并得知他们要去果园后，石壁也吵着要去，姐姐婷婷只好跟着。他们走过田野和油茶林，穿过边上的小路，来到雪儿家的果园里。李树都做好了准备似的，开得异常繁盛，半个山头都是白色的花朵，特别壮观。雪儿和张阳都感到特别自豪，众人在花树底下玩了一会儿，心满意足地回家了。他们并没有忘记要赶回家去烧水做晚饭。
杜甫在《春夜喜雨》一诗中用“润物细无声”赞美春雨，可在凤翔看来并不是这样，春天的雨怎么会是无声的呢，他就经常在雨夜里被轰隆隆的春雷惊醒。妈妈说那是天上的雷公在发怒，要惩罚做了坏事的人，他就想自己曾经偷过下屋老婆婆的地瓜，那会不会被雷劈死呢？但不管雷声多么可怖，春雨滋润万物这一点凤翔不得不认同。
雨后，奶奶栽的几株桃树长出嫩芽和花苞，孩子们注意到后，便一心一意等着它开放。一旦哪根枝条有粉红的花朵绽放，他们就会争着把它折下来，赏玩一番，然后拿回家插到装了水的玻璃瓶里。这样一来，等到一大片桃花开满枝头时，他们就对它不怎么感兴趣了，但是桃花自有别的欣赏者，它们有的是招蜂引蝶的本领。孩子们也继续与花为伍，春天里万紫千红、百花争艳，他们完全可以喜新厌旧。
接下来被宠幸的是映山红，这是当地分布最广的野花，清明前后它们成群结伴地绽放，如火焰一般，一大片一大片在青山翠谷中燃烧。它是当地为数不多的可以直接食用的野花之一，将花朵摘下，去掉花蕊直接塞进嘴里，花汁酸酸甜甜的，很受嘴馋的孩子们喜爱。凤翔他们觉得一朵花嚼着没什么味道，往往要四五朵一起吃。
四月末，菜园子外围的篱笆上开满了金银花，小巧而美丽的黄白花朵是大人们的最爱。漆媚和小杨都会吩咐自己的孩子去采摘金银花，好晒干了泡茶喝。凤翔他们也乐意干这个活儿，妈妈都说这种花很珍贵，晒干了能卖到五六十块钱一斤，因而他们每摘下一小撮都有一种赚到的感觉，还比赛着谁摘得更多，摘得少是很不光彩的。
谷雨过后，雨水减少，基本上每天都风和日丽。丘陵慢慢脱掉了嫩绿的绣花外套，换上了青绿的纯色外衣，它仍然喜欢在头顶、胸前或其他任何一个部位插上一些花饰，不过数量远不及先前的多。山谷被一种生机勃勃的绿包围，草木静静吸收着阳光，叶片上的青色越来越浓郁，就连水井边的鱼腥草和墙角边的车前草也不甘示弱。李树、桃树、油桐树的绿叶底下结满了小小的青果，马尾松头上顶着一束束棕色的“鹿茸”，是未成形的松果。小溪的水位稳定下来，那两块用来洗衣服的大石块露出了水面，它们又一次经受住了急流的考验。
有一种叫山莓的野果，每年都先于其他果子成熟，在路旁、溪畔、田埂边都可以看见它们的身影，下屋的另一条岔路两边尤其多。凤翔他们几天内就把山谷附近可摘的山莓摘完了，于是又计划着到外面去。上一次的成功经历给了他们很大的鼓舞，这一次他们准备走得更远些，不为别的，就是要去摘山莓。出发前他们信心满满，考虑到收获可能会很多，每个人都带了一个红色塑料袋。
他们一路走、一路摘、一路欢歌笑语，不过红袋子始终是空的，因为他们边摘边吃，根本就没往袋子里放嘛。子谦一开始还舍不得吃，每摘一个都放到肚子前面的心形口袋里，但是快要塞满的当儿不小心摔了一跤，口袋的山莓都被压坏了，红色的汁水压榨出来，在他的白色衣服上染出了一颗大大的红心，这样一来，他便也学着哥哥姐姐们摘一个吃一个。
这一次他们走到了枫树下，看到了正在田里干活的爸爸妈妈，不过大人们见到他们并不欢喜，反而有几分责怪的意思，急急忙忙赶他们回家里去，他们只好打道回府了。
等着各种水果成熟，自然是解馋的好办法，但是孩子们通常是没有这种耐性的，很多时候果子还没成熟，他们就已经对它们下手了。
青梅和李子是第一批受害者，它们的核才刚刚变硬，还没来得及改变果肉的颜色，就硬生生被孩子们扯了下来。这时的果肉又酸又涩还带点苦味，但凤翔和雪儿可不怕，他们自有对付的办法。把青果洗干净放在大水缸上面的切菜板上，用菜刀拍碎后去掉果核，然后装进碗里并洒上食盐，让盐和果肉充分接触，脱水过后，苦涩味就不会那么重了。
后山离家不远的地方有几棵杨梅树，孩子们一直密切地观察着它们，从满树绿叶到开花再到结果，然后果子慢慢变大，他们感觉经历了好长一段时间。可它们怎么还不变红呢，没心思再等了，先摘些青的下来尝尝吧。四个孩子中只有凤翔能勉强爬上那些杨梅树，说勉强是因为他每次都要其他三人在下边推着他的屁股才能上去。处理青色的杨梅办法可就多了，撒上盐浸着可以，把盐换成糖也行，最有特色的吃法是用盐浸着的同时在加上一些自己剁的辣椒酱，那味道真的是只可品味不可言传。大人们也喜欢摘一些青杨梅，用来晒杨梅干，集市上还有人专门收购青杨梅呢。
山里的孩子有千百种解馋的办法，除了上面说到的外，油茶树上的茶耳朵、三叶炸浆草的块根、美人蕉的花蜜、小蜂窝里的幼卵……都可以成为他们的食物，在上学以前他们从不向父母要钱，父母也很少为他们买零食。他们也没有多长的苦日子要熬，待到杨梅、李子、西瓜相继成熟，他们简直就像是迎来了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李子是当地栽种数量最多的水果，三花李、红心李、黄心李……品种很多，果园、溪畔、路边……随处都是。杨梅则是野果中的最大宗，山谷附近的山林里十分常见、一棵树结的果就可以装一蛇皮袋。凤翔他们终日拿着塑料袋在各处晃荡，现在可和摘山莓时不同了，回家的时候袋子总是装得满满的。由于每天都吃很多李子或杨梅，他们的牙齿总是软软的，连豆腐都咬不动。
他们不敢在外面呆太长时间，每天中午他们得早早回到家里洗米，生炉火做饭，雪儿已经不怕划火柴了。凤翔还学会了炒菜，炒各种蔬菜、用小白菜做汤、煎豆腐渣，这些他都做得有模有样。妈妈还时常夸奖他做的菜好吃，其实他只不过是更舍得放油和调料而已。
下 节 人儿何处归（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