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我们一家四口在娘家过年。
在娘家，照例是老公带娃，我倚着厨房的门框边磕瓜子边陪我妈聊天。我妈一边切菜一边跟我说，对门那家的媳妇儿小雨现在已经精神不正常了，在省会城市的精神病院里住了一两个月才好一些，不过还是大不如前。
我听了很吃惊。
小雨是谁？那可是我们小时候玩伴儿里长得最漂亮的女孩儿呀！
在我们拖着鼻涕在泥坑里打滚儿不知干净为何物时，唯独她穿着漂亮的白裙子，梳着整齐的辫子，忽闪忽闪着大眼睛，一副小公主的模样。
至今我还记得她被玩伴儿不小心碰到时，杏眼一瞪，转身离开的样子，骄傲得像只美丽的孔雀。
那个时候，她的父母在城里混得不错，家庭条件比同龄人中好很多。到小学三年级，小雨就转学了，据说是去了城里的好学校。
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后来我去镇上上初中，一路考高中上大学，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从我妈嘴里断断续续听说了小雨家的情况:
小雨爸爸厂子倒闭了，城里的房子都卖了，一家人又搬回了村子。小雨妈妈天天街上骂小雨爸爸没出息，窝囊废，小雨爸爸总是借酒消愁。小雨和姐姐无心学业，初中没上完就出门打工了……
大学毕业后，我远嫁他乡。大宝半岁那年夏天，我带孩子在娘家过了一个多月。然后惊奇地发现，小雨居然嫁给了我家对门宋二叔的儿子宋天柱。
我抱着大宝在门口树下乘凉时，她大着肚子跟我打招呼，我第一眼都没认出来是她。“这是你家宝宝吗？”小雨手撑着腰，挺着肚子艰难地挪步过来。
“是呀，刚半岁。”我一边回答，一边招呼她坐下。
“真好，第一胎就是男孩儿。”小雨的口吻掩饰不住地羡慕。
“男孩儿女孩儿都是自己的孩子嘛!你这快生了吧！”我有点尴尬，刻意转移话题。
“是呢，我得多走动走动，就不坐了啊。”说着，小雨又撑着腰慢慢挪步离开了，脸上竟看不出为人母的喜悦，像是笼罩着一层阴云。
我感到哪里有些不对劲，于是抱着大宝去问我妈。
原来，小雨姐妹俩初中辍学后在外打了几年工就被她妈催着回来嫁人。因为家里还有很多外债急着还，姐俩儿的工资不如一大笔彩礼来的快。
小雨的姐姐不甘被妈妈摆布，跟男友私奔后，再无消息。小雨呢，就嫁到了对门宋二叔家。
宋二叔家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富裕户。宋二叔头脑灵活，早年在别人只知道种地的时候，他愣是靠一辆破四轮车拉货运输跑买卖，攒下了不少的家产。
提起发家史，宋二叔总是得意洋洋，可一提他的儿子宋天柱，宋二叔立马就蔫巴了。这个宋天柱，拿老子的钱当大风吹来的，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成天什么都不干，只骑着摩托和狐朋狗友在村里那条大马路上轰过来，轰过去，村里人一问他去哪儿，就潇洒地甩下俩字儿: 进城。
为了这个败家儿子，宋二叔没少和他老婆，也就是宋二婶吵架。老两口互相责怪对方没教育好儿子，说着说着就炸起来了，炸着炸着就没声音了，为啥呢？
当初为了要这个宝贝儿子，宋二叔前后送出去两个女儿呢！眼看着儿子指望不上了，又腆不下老脸去认闺女。老两口一吵架，宋二婶就闹着要去认闺女，宋二叔就不吭声了，拂袖而去，留下宋二婶在家抹眼泪。
小雨嫁给这样一个家庭，日子哪里能好过?刚结婚时，宋天柱图新鲜，对小雨还像模像样。我妈说经常见宋天柱骑摩托带着小雨在大路上飞驰，惊得两边树上的麻雀儿都乱扑棱。不过麻雀儿扑棱也盖不住小雨银铃般的笑声，那时候的小雨是真开心呀!
只是好景不长，小雨怀孕了，本来是喜事，可查出来是女孩儿，公婆的意思是要打掉，宋天柱呢，无所谓，小雨舍不得，要把孩子留下。因为是第一胎，公婆倒也不反对。只是宋二婶连饭也不给做，小雨大着肚子还要伺候公婆一家吃喝。
这还不算啥，宋天柱这个时候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小雨要离婚。
回娘家跟她妈一说，她妈把她轰回了婆家。想让公婆主持公道，公婆不痛不痒地斥责儿子几句，也没啥用。
跟宋天柱闹，宋天柱指着她的鼻子骂: 要不是看你大着肚子，看老子不打死你!说罢，干脆再也不回家了。
小雨心里憋屈，天天跑来给我妈诉苦，说着说着就哭。听的我妈都跟着掉眼泪，也只能劝她保重身体，再哭对孩子不好。
那年夏天过完，我带大宝回了婆家。之后每年过年回家都会从我妈那儿得知有关小雨的最新进展。
小雨的女儿出生了，长的很漂亮，一双大眼睛跟小雨小时候一模一样。
宋天柱被小三儿的娘家人揍了，躺医院半个多月下不来床，还反赔给三儿一大笔钱，名曰青春损失费。
小雨又怀孕了，是双胞胎，想留下又不想留下，犹犹豫豫拖到5个月，到底还是打掉了。
小雨跟娘家闹崩了，母女俩在大街上撕咬打骂。
小雨跟宋天柱离婚了。没过仨月，宋天柱又缠着小雨复婚了。
小雨终于生了一个男孩儿。
宋天柱又有了新的女人，连给小雨买的结婚戒指都送给了三儿。
小雨疯了……
好好的一个女孩儿，竟被糟蹋成了这样。
“她现在病好了没？”我问我妈。
“现在不毁东西了也不乱打人了。比发病那会儿好多了。不过还是不太正常，不跟人说话，小孩儿喊她妈都不搭理。”我妈一边盛菜一边摇头:
“吃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