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雨然从小就身体不好，林大夫常常来她家给她看病，有时候林风清也会来，怯生生地躲在林大夫身后偷偷瞧她。
因为身体不好，家里人总是惯着她，瞧她的脸色说话行事，她也教寻常女子更为敏感易怒些。她最见不得比她身体好的人，一如林风清，虽然看起来比她瘦小些，但那双眼睛是干净透亮的。那样神采奕奕，叫她看了心生羡慕，于是趁着林大夫在前头给阿爹阿娘说她病情的时候她故意逗他。
“喂，小矮子，你怎么这么矮啊？”
他只是脸红，并不言语，她觉着无趣便转过身去假寐。
下一次来，他看准没人注意的机会给她塞了一个小布包。等夜间四下无人的时候她打开来瞧，是一本小人书和一只草编的有些不怎么好看的小蚂蚱，小人书讲的是神农尝百草的故事。她忍不住笑，然后又细细地看起来。待再来，他又悄悄给了她一只草编蜻蜓，比起那只蚂蚱精致好看许多。
后来他便不再来了，连大夫也换了一个，想来是被发现了吧，阿娘把房间里的小人书和草编蚂蚱都丢出去叫人一把火烧了。其实阿娘一点都不晓得，她早就把他送的东西偷偷放在她最心爱的妆匣里藏起来了，那些是她叫丫鬟上街买来的。
就这样又过了好些年，这个大夫不比林大夫古板强硬，什么话都顺着阿爹阿娘想的来，连她就快好了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她的身子她最是清楚，近来连手都很难抬得起来。
阿娘抱着她，万分悲戚：“然然，来生再做阿娘的女儿好吗。”
她笑着道了声：“好。”
倘若有来生，她一定要自由地呼吸在阳光下，躺在草地里，做尽一切想做的事。
阿娘其实不必瞒着她的，她早就知道她的少年已经没了。听说他在湖边采莲蓬的时候不小心掉到了水里，而他又是个不会水的，等人把他救上来的时候他手里还紧握着一支莲蓬。
她如何不知道，那几日她嘴馋，同小丫头嗔了几句想吃莲蓬，不想被他听了去，林大夫在他没了之后也是一夜白了头发，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杜雨然是在夜里去的，她怀里抱着一个小小妆匣，面上十分平和。
要是，要是来生也能见到她的少年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