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微博里看到一段话:“你要问我,如果回到高中时代,我最想要做什么?或者我最想要改变什么?我想了又想,我不想课间时间还在学习,我想去阳台上跟朋友一起八卦一下;我不想没完没了地读书,我想在阳光美好的花季里,谈一场幼稚的恋爱;我不想做一个乖乖的学生,我想体会一次逃课逃学,甚至跟老师吵一架;我想要天天回家,接受爸妈每天没完没了的唠叨和满桌子的佳肴;我还想好好学一遍化学和物理,不想一高考完毕什么都忘记;我还想把地理搞搞清楚,不至于在长大后,只能靠着导航仪去想去的地方。可我最想的,是让自己变成一个美少女,不是短头发大校服,也不是歪歪扭扭地走路和毫无节操的吃相,我想变成一个温美的女孩子,在高中的花园长廊里安静地看小说,和关系好的女同学去买零食吃。这大概是差不多所有高中女孩子都做过的事吧,可我没有,那些年我是一个那么乖,那么用功的好学生。”
看完之后,我发了好久的呆。我对这段话很有感触,因为这些事,现在想来都是很美好的事,也真的是只有那个时间段才会想要去做的事,而我也差不多都做过。可是从一名老师的角度去看呢?我希望我的学生是这样的吗?不是,我只希望他们成为一个个“又乖又用功的孩子”,这让我很惶恐,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在我成为老师去上班的第一个月,弟弟给我发来一条信息:姐,不要用教科书去束缚你的学生,他们需要有个性地成长。这是他对我说过的差不多最掏心掏肺的一句话了。我说我会记住的,并且把这句话写在语文教科书的扉页上。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就是那个放荡不羁爱自由但却又偏偏被各路神仙一般的老师束缚住,筋骨不得舒展,个性不得张扬之人。
可是,后来慢慢的,我发现我忘了弟弟的话,因为记住这句话并且去落实它,实在是太难了。那些“有个性”的学生不断把我逼到一条绝望的路上,让我不得不怀疑自己决断的正确性。
作为一名体制内的老师,我太明白老师的尴尬处境了,局长、校长、家长都问老师要安全,要成绩,老师们不敢放手,不敢任由孩子们撒野,不敢不抓成绩……在那么多个“不敢”里,老师们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哪个环节没有抓好,就被“三长大人”另眼相待了。
你是不是也想说:这话怎么听,都感觉是你在为自己辩解啊?好吧,我承认,连我自己听着都有这种感觉。
《小王子》说,每个大人都曾经是个孩子,只是极少有大人记住这一点。是啊,我都差不多忘记了,忘记了自己作为一个孩子的来时路了。
直到翻出抽屉底层的那本《东隅》——它是我高中时作为文学社社长主编的文学期刊——上面赫然罗列着我17岁那年的梦想清单。
1、有一个属于自己的mp3。
2、出一本自己写的书。
3、谈一场美妙的恋爱。
4、考一所理想的大学。
回忆逆流而上,倒退回高中的教室。那时候,刚流行mp3,全班只有三个同学拥有。当时我特别好奇(因为之前听的歌都是带磁带的),这磁带是怎么跑到这么小的盒子里去的?于是就向其中一个同学借。没想到她断然拒绝:“不行,这么贵重的东西,弄坏了你赔的起吗?”那时候的我是那么自卑脆弱,她只一句话,就深深地伤了我的心,那时候的我,多么想要一个mp3却不得。而现在,我的抽屉里静静地躺着三个mp3,两个分别是同学和学生送的,一个是老公在单位抽奖抽到的。可是现在它们对我而言,都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只是个摆设而已,因为智能手机的功能实在是太强大了。这三个mp3都不可能弥补我当初所受的委屈和屈辱。情境变了,能够拥有的时候也已经体验不到幸福的感觉了。
一朋友说他自己也深有感触:“小时候我多么渴望拥有几毛钱去买下那块糖,长大后我有了无数倍的几毛钱,却不再需要那块糖,也早忘了那块糖。中学的时候,我很想向同桌的姑娘表白,却被班主任无数次语重心长地规劝:等你考上大学,什么姑娘没有?我大学后,却再也找不到‘同桌的你’的感觉了。”
到了高二,压力越来越重,厌学情绪如疯狂的野草,在我心里潜滋暗长,向身体里的每个角落蔓延。我在那个时期,疯狂地迷恋上了看书。那是我的“阅读饥渴期”。其实这个时期本来应该更早的,只是之前资源匮乏,无书可读。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免费开放的图书馆,我还能不拼了命地阅读?
只是,那时候,没有人告诉我该读哪些书,我只能在茫茫书海中,捞到哪本就读哪本。印象中,看得最多的是三毛和安妮宝贝的书。
第一次看三毛的文章,就爱不释手了。天哪,这是一个怎样的传奇女子。撒哈拉,不死鸟,娃娃亲,咒语,吉普车,以及那个叫荷西的,让三毛用尽一辈子身心去爱的西班牙男人。所以,当他因车祸丧生之后,她后来用同样传奇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那时的我突然对爱情有了新的理解,开始向往那种天涯海角长相随的旷世奇情。浪漫情结也开始在心里生长。而网络作家安妮宝贝却带给我另一种心动。那样阴郁潮湿的文字是非常符合我当时的口味的。我把自己完全融入在她的作品里面,在七月未央和八月安生的绝望中挣扎,在棉布裙和泛白的牛仔裤里穿梭,在一种歇斯底里中获得一种暂时的解脱,在阴郁的字里行间寻找能让我纵情宣泄的土壤。
可我不知道,这潮湿阴暗会让人上瘾,想戒掉非常困难。因此直接造成了严重的后果:我开始一蹶不振,连挣扎的勇气都没有了——要沉沦就沉沦吧,我不想要人挽救,也无人能挽救。
所以,那段时间,我差不多整天都在写诗、写小说中度过,沉溺在自己设置的虚拟的文学世界里不可自拔。甚至于晚上,还钻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在微弱的灯光下,描绘心中的武陵源。数月过后,一本叫做《青春密码》的长达五六万字的手写稿横空出世,一时,班里同学竞相传阅,热闹非凡。语文老师谢老师也来捧场,看完后竖起大拇指说:“待我回去找找人脉,尽量帮你出版。”虽然到我高中毕业,他也没再给过我任何回话,但只要想到他说的那句话,我心里还是会感到温暖。
而那个修长白净的男生以各种各样的面貌出现在我小说中的频率却越来越高了。
彼时,巫启贤的歌非常应景地唱道:你知不知道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就像喝下一杯冰冷的水,然后用很长时间一颗一颗流成热泪;你知不知道忘记一个人的滋味,就像欣赏一种残酷的美。
我在单相思的苦海里挣扎了一年之久,最后决定动用我最美的文采,最真的深情去赢得他的“芳心”,数月后,他果真被我“俘获”。只是这段尚不成熟的感情把我们两个尚不成熟的人折磨得够呛。而每次一想到要放手时,却还是觉得即使在感情里受尽折磨,也比一个人在无尽的青春岁月中孤独等待来得强。
时间就在这美丽和忧伤中反复穿梭,时光呼啦着带走青葱年月里的所有苍白的美丽和一切醉人的忧伤。直到毕业来临的那一刻,与他有关的岁月,从此一刀两断。我不禁感慨: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那年的高考成绩,在我的意料之中却又出乎意料地差到谷底。我不甘心我的人生就此罢休,于是没得选择地走上了辛苦的高复之路……
只是回望前路,我从来没有对青春期的“误入歧途”后悔过。正如席慕容所说:“每一条走过来的路,都有不得不这样跋涉的理由;每一条将要走下去的路,都有不得不这样选择的方向。”
无意中读到法国诗人兰波的诗歌《No One'sSerious At Seventeen》(十七岁的年龄,我们无所顾忌),正好成为17岁最美好的注脚——
十七岁的年龄,我们无所顾忌
在一个美妙的晚上,去他的柠檬水和啤酒
去他的吵闹的灯火熠熠的咖啡厅
——我们去散步,到绿色的菩提树下悠游
在六月的美好夜晚,菩提树闻起来芬芳醉人
空气有时如此温柔,弄得我们闭上眼皮
带着种种声息的风,城市并不遥远
风中飘来葡萄藤的香气和啤酒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