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周末,我和老婆一起带着孩子去了人山人海的游乐园。
在一个洞穴的门口,大家顺着往返的铁栏杆排着长长的队伍。工作人员正把等待的时间挂出来:2个小时。
没办法,难得有空,来都来了,再久也要等。我有点后悔没有带上伞和小板凳。太阳热辣辣地照射着,虽然有遮阳顶棚和几处喷雾式风扇在摇头晃脑,但对于降温而言,还是杯水车薪。
热浪泛起,有时如同微火触碰在皮肤上,阳光下我们眯着眼睛,希望着更快地进入到顶棚的阴影里去。偶尔一阵凉风吹来,人群一阵惊呼声里,带着舒爽的满足。我给孩子喝口水,讲两个小故事,老婆戴着遮阳帽刷着手机,队伍缓缓前进两步,再停下来。
前面已经有小孩子在大声哭喊了,嘶喊的声音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那个年轻的母亲很不好意思地安慰着,一边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翻出一个奶瓶。
贩卖瓜子和饮料的小贩肩上搭着湿毛巾,四处游走着,见缝插针地向队伍里的人推销。我摆摆手,他便拿毛巾一抹脸,又朝队伍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们的前面,一对中年夫妇手摇塑料扇子,正谈论去年的工程和明年的生意,一个看起来5、6岁的小女孩安静地坐在自带的折叠小凳上,看着手里的书,帽子里的微型风扇不停地转动。等队伍往前移动,她就头也不抬地挪一挪凳子。这个小女孩长得很漂亮,扎着双马尾,侧脸十分有气质,皮肤白皙,手指修长。再看她的父母,长得很是一般。
真是个幸运的孩子啊,我在心里默默地想。
“爸爸,还要多久啊?”儿子仰着头问我。
“再过一会儿就可以到里面去了。”我望望前面的队伍,不用多久,我们就可以进入室内,不用再受日晒之苦了。
“快了,快了。”我说。
给儿子喝了一口水,和他一起玩了一阵塑料小喇叭,我和老婆谈论起最近医闹的事情。
“这么下去,好医生会越来越少,看病的事故会越来越多,医闹就会更加严重。”
老婆给我看微信上医生被砍得血肉模糊的照片。
我叹了一口气:“唉,恶性循环。”
“根源在政府!又不是医生的错!医生和患者都是受害者!”老婆有点情绪激动。
“对对,你小声点。”我抬头看看时间告示牌:1.5小时。
队伍来到了室内大厅。可以感到刚刚来到室内的那种畅快与放松弥漫在我们周围。虽然还是靠栏杆站着,但是气温变得特别舒服,伴着舒缓的音乐,空调微风沁人心脾。
“爸爸我要睡着了。”我们身后的小男孩对他的爸爸说。
他的胖胖的爸爸只能无奈地表示:“这里没有地方睡觉,要么我们不玩了?”
这个4、5岁的男孩子想了一想,摇摇头。
“爸爸抱我。”他继续提着要求。
“爸爸抱不动。”胖爸爸说。
“爸爸抱。”男孩一边说一边张开双手,他的爸爸便抱住了他,蹲下来。
他对儿子说:“你这样睡一会吧。”
大厅的音乐忽然换了另一首节奏欢快的。我回过头来,看见儿子正随着音乐的节奏摇摆着,便掏出手机来,要给他拍视频。
老婆玩下腰来给儿子整理衣服,一边对着镜头摆了两个pose。
儿子5岁了,很有音乐天赋,但是音乐教育的费用却很让我们头疼,老师不可能同时教授很多孩子,这培训费自然就高了,而我的工资却迟迟没有长进,于是在家里少不了被老婆数落。
大厅里的往返栏杆塞满了人,大家缓缓地向前移动着,众人的低语声混响在大厅里,此起彼伏。
“这个是什么项目?”我问身后的那个胖父亲,他正吃力地蹲在地上。
他也摇摇头轻轻说:“不晓得,看人多,就过来了,哪个地方都一样,都这么挤。”
我于是点头笑笑,低头看看他儿子,眼睛已经闭上了。
随着队伍来到二号大厅里。忽然发现所有的往返栏杆边都有了长凳子。
“这设计有意思啊,一步一步提升,好让人等得下去。”我点点头,老婆刷着网店,伸手给我看她刚买的衣服。
二号大厅的室内更加昏暗了,但是有了凳子,所有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说起前几天医生被砍的事情。我把儿子抱起来,一边和老婆聊着天,不一会儿,就发现儿子已经睡着了。
我指指儿子的脸,和老婆打着手势,老婆会意地点点头,继续刷她的手机。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我终于开始有点不耐烦了。估摸着时间,应该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没有事干,我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闭上眼睛,试着进入冥想的状态。但是毕竟手里抱着儿子,队伍是向前移动的,每过一小会,就得挪一下身子。
旁边的阿姨不停地磕着瓜子,瓜子壳剥裂的声音在这小小的厅内格外扎耳,还有小孩子一阵阵的哭声,但是,这有什么办法呢?我只能继续闭着眼睛,等待着。
“快了快了。”前面传来了兴奋的声音。
我看到工作人员正把前面一截队伍的人引入通廊中去,而这些等待了许久的人们,正争先恐后地向前跑去。
“不用跑,不用跑,每个人都有位子!”工作人员在后面大喊。
儿子在我怀里紧闭着双眼,胸口随着呼吸起伏着,看来这个游戏项目,他是没有眼福了。
我半闭着眼睛,随着人流来到小铁门边。
锁解开了。身边的人们像从空中抛洒下的花,纷纷散开在宽大的走廊里。
随着纷繁的脚步声,我抱着儿子,和老婆一起走向那扇散发着微光的大门。
我发现自己正坐在房间里,老婆背起包打算上班去,儿子则坐在一旁吃早饭,电子琴还放在餐桌上,这令人有一时间的恍惚。
“喂,跟你说话呢!”老婆叫我。
“哦,哦。”我应着。
“你别忘了找找我的另一件大褂,我先走了啊,今天病人肯定少不了。”
“好。”我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一边答着话,一边收起儿子的碗和勺子。
这个游乐场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我竟然想不起来,它似乎并不是梦,却又不像现实。这个游戏,我连它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时间却在追随着人流的等待中逝去了。这缓慢的一步一步,我以为是通向目标的序幕,谁知这琐碎的片段,却已经是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