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东郊外。
春暖花开,桃杏出墙。正是靓男俊女结伴游园踏青的好时节。
一对父子漫步在桃花林里,父亲边走边给儿子讲故事。
古时候,我们洛阳不仅牡丹闻名天下,桃花同样闻名遐迩。每到春天,来洛阳东郊公园里赏桃花的游人更是络绎不绝。
桃花是娇艳美丽的,可是有一天却在这片灿烂的桃花林里发生了一件惨绝人寰的事。
那是一个下午,在公园偏僻的角落里,几个壮汉正在卖力地挖坑,很快坑挖好了。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男人被五花大绑着扔进了坑里。
“唔唔……”男人在坑里惊恐地蠕动着,想要呼救,可是嘴里被塞了东西,只能徒劳地挣扎……
延之,别挣扎了,没用的。没有人听得见的,早知道会这样,您干嘛不早点答应宋老板呢?不就是一篇作文吗?比您的命还重要吗?
哥儿几个,赶紧动手,宋老板说了,办好了这事,一会儿就去领奖金,晚上大家一起去乐呵乐呵……
带头的壮汉催促道。
延之,冤有头债有主,去了那边,如果要回来报仇,记得找宋老板,可别找我们。
伴随着壮汉们手中铁锹不停地挥动,坑里的人很快就被泥土掩埋,再也没了动静。一群壮汉随即消失在夜色之中。
“爸,好恐怖哦,我不要看桃花了,我们回去吧……”
小男孩紧张地看着公园角落的那片茂盛的桃花林,好像爸爸故事里的延之就被活埋在那边。
“哈,胆小鬼,吓着了吧!”
父亲刮了一下小男孩的鼻子,笑道。
“别怕,那个叫延之的被活埋的桃花林,虽然也在洛阳,但并不是这一片!”
“可是,爸,我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跟着我们。”
小男孩紧紧抓住男人的手,声音有点颤抖。
“你这家伙,现在离清明节还有半个月呢,大白天瞎说什么!就是有什么东西,这么大太阳,要是敢出来,太阳一晒,哧溜一声,灰飞烟灭。”
小男孩听了男人的话,回头望了望,公园里到处是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问道:“爸,那些坏人后来被警察叔叔抓住了吗?有没有被枪毙?”
“并没有!不过那位杀了延之的宋老板,32年之后,死在了广西桂林,是自杀的。”
“哦,那个坏人死掉了,真是太好了!”
“桃汝,难道你就不想问问那位延之先生写了一篇什么作文,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吗?”
“嗯,爸,他到底写了一篇什么作文呢?快给我说说。”
“那是一篇写景的作文,描写的是春天里桃花盛开的景色。”
“是《桃花源记》吗?”
“不是。”
那年春天周末,不用上班,延之就去洛阳城东的公园里赏桃花,偶然遇到一个漂亮的小姐姐也在那里游玩,小姐姐穿着和桃花一样颜色的裙子,在桃花的衬托下,人比花娇,简直分不清哪是桃花哪是小姐姐。
他一眼就喜欢上了那个小姐姐,想要加她的微信,又怕被拒绝,始终没有勇气上前搭讪。
但小姐姐并没有注意到他,很快就和闺蜜一起离开了公园。延之恋恋不忘,终于鼓起勇气去找她,可是他找遍了整个公园的每一个角落,却再也没有发现小姐姐的身影。
延之闷闷不乐地回家了,他很后悔,一次错过,也许就是一辈子错过。
就这样,他在遗憾中度过了一年,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二年春天,公园里的桃花又盛开了。延之迫不及待地去了城东公园,可是他根本无心赏花,他是去找那位心中恋恋不忘的小姐姐的。
公园里有很多踏青的女孩子,可是,他依然没有找到她。
接下来那段时间,他茶不思饭不想,每天都会去公园守株待兔。又一天天失望而归。
夜里,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窗外下着雨。他听着风雨声,又失眠了。
他痛恨下雨,因为下雨会让桃花飘零,他怕桃花没了,他依然等不到那个小姐姐。”
夏天的脚步近了,桃花也终于凋谢了,他始终没有等待他心爱的小姐姐。他看着地上枯萎的桃花瓣,心里满是哀伤。他知道,她今年不会来了……
那就等明年吧!他相信,明年桃花满园的时候,她一定会来的。想到这里,他的眼睛明亮起来……
“爸,那个小姐姐第二年来了吗?”
父亲摇了摇头,继续道:第二年,延之在公园里守候了整个春天,邂逅了许多如花似玉的小姐姐,可是依然没有等到心心恋恋的她。
“爸,我觉得延之好可怜哦!”
“是的,一见小姐姐误终身啊!”
“爸,那第三年呢?那个小姐姐应该来了吧!”
“我也希望那个小姐姐会来,可是,她还是没有来。”
“那个小姐姐是不是去了别的城市?”
“也许吧。”
“嗯,我觉得应该是的,她可能和我小姨一样,去广东打工去了吧!”
男人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他抬起头,看着桃花林的尽头,思绪却回到了那一年的春天。
十年过去了,她还好吗?她嫁人了吗?如果嫁人了,她的孩子也差不多和自己儿子一样大了吧!
如果没有那次在桃花林的邂逅,他也不会每一年的春天,来看这片娇艳的桃花。
他又何尝不是另一个刘延之!
“爸,那后来呢?延之先生到底有没有等到那个小姐姐?”
沉默了一会儿,男人摇了摇头。
他叹了一口气:“他年复一年地来到当初遇见那个女孩子的地方等待她,她却再也没有来过……”
“延之先生真是太可怜了!”
男人转头看了小男孩一眼,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
“爸,你可以把延之先生写的作文说给我听听吗?周末我们老师也给我们布置了一篇写景作文。”
“嗯,那就说给你听听。”
春天到了,冰雪融化,果树开花,种子发芽。延之来到洛阳城东的一个大公园里,公园里开满了一树树娇艳的桃花,一阵微风拂过,落英缤纷……
小男孩听得很认真,男人继续道:“前年去年今年明年的桃花都是一样的烂漫芬芳,但是每一年赏桃花的人却换了一批又一批……”
……
桃花虽美,她不在,就会美中不足。她在,桃花就都被她比了下去。有她的桃园,便是他的整个春天……
他想道,只觉心里隐隐作痛。
“爸,延之先生的作文写得好棒哦,老师肯定给他打100分吧!我以后也要写这么棒的作文。”
男人一愣,他看着小男孩,他的眼神清澈明亮。
“可是,桃汝,你知道吗?延之就是因为这篇作文写得太好了,才会被那些坏人残忍杀害的。”
“为什么呢?是不是那些坏人想抄他的作文,延之先生不肯,他们就打他?”
“嗯,也差不多吧,只不过不是什么校园霸凌,这一切都发生在校外。”
那一年,延之29岁了,早已大学毕业。事情发生那天,他和他24岁的小舅舅一起去郊游,他不由自主地走进了当初遇见那个女孩子的公园里,看着春色满园,他触景生情,愁肠百结。
于是就随口做了一篇作文,他本来语文成绩就好,特别擅长写作文。所以当时他那篇作文一写出来,他的小舅舅就马上给他点赞。
他的小舅舅尤其喜欢作文中那句‘前年去年今年,每一年的桃花都是同样的娇艳,但每一年赏花的人却换了一批又一批’。
说实话,不仅延之的小舅舅喜欢那两句,后面看过那篇作文的人都最喜欢那两句。
如果把这两句话翻译成古诗,那就变成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意境更加美好。
“嗯,爸,我也觉得翻译成古诗后充满了诗情画意呢。”
只是没想到,延之的小舅舅见到这么好的作文,就产生了嫉妒之心,他想把这篇作文据为己有。反正当时同行的除了他们舅甥外,就只有小舅舅的几个保安,他们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延之自然是不肯答应的。他小舅舅不停地给延之加转让费,奈何延之始终不肯转让给他。
终于,小舅舅耗光了耐心,为了达到目的,他顿时恶向胆边生。他趁延之不注意,指挥那几个保安打晕了延之,然后就发生了前面的那一幕……
然而,小舅舅怎么也没想到,公园里到处有“监控”,而且监控在关键时刻质量还是杠杠滴,没有掉链子。当然也可能是其他赏桃花的目击证人。
只不过,这事当时没曝光出来,直到多年以后,有了自媒体,这段公案才得以重见天日……
“这个小舅舅太可恶了,他怎么可以为了抢延之先生的作文就杀人……这种人一定要枪毙!”
小男孩一脸不满的表情。
“是的,所以小舅舅成了“老舅舅”以后,终于在桂林自杀了。”
“哼,活该!”
“那么,听完了这个关于桃花的故事,你有什么感想?或者说明白了一个什么道理呢?”
“我知道了,要想写出关于春天的好作文,就要像延之先生那样来公园里寻找春天。”
“嗯,还有呢?””
小男孩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望着男人。
“你再想想!”
男人用鼓励的眼神看看小男孩。
“那就是在外面不可以偷瞄漂亮的女孩子,不然心会被偷走的。”
“小小年纪,不许胡思乱想!”
“啊,这也不对啊!那我再想想。”
“爸,我知道了,如果看到漂亮的小姐姐,一定要马上加她的微信,不然就找不到了。”
“找揍不是,都说了不许胡思乱想。”
“还不对啊,那我不猜了……”
小男孩撅起了嘴。
“要不,我给你点提示?”
“那好吧!”小男孩有点不情不愿。
“想一想延之的悲剧。”
小男孩停住了脚步,我也跟着停了下来,只见小男孩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
“哦,我明白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如果写出了特别棒的作文,千万不可以拿给舅舅看……”
“是吗?”
男人咧着嘴看着小男孩,哭笑不得。
小男孩的话让我心头一震,随即陷入了沉思。
当年如果我没有去城东公园赏桃花,就不会邂逅那个女孩;如果没有那次致命邂逅,我也不会每年都去那片桃花林;如果不经常去那片桃花林,也就不会写出那篇文章;如果那篇文章不让小舅舅知道,更不会发生后面的悲剧……
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小舅舅会那么歹毒,居然为了沽名钓誉,幻想把我的那两句诗据为己有,就指使家丁对我下了毒手。
我看了这对父子一眼,飘然离去。
小男孩似乎感觉到什么,他猛地回头,我朝他挥挥手,瞬间消失在桃花林的尽头。
我的眼前又出现了那片烂漫的桃花林,她依然穿着桃色的长裙,宛如从画里走出来……
我俯视着脚下那一抔黄土,默念着: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无芳踪……
不知不觉,潸然泪下。
我叹了口气,1344年了,这么多年,我访遍了中华大地每一个公园,每一片桃林,却始终没有她的音讯。
我累了,是时候放下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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