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安心报怨才修仙,举念差兮主意偏,
昔日想求无上道,临危横死枉徒然,
昔有一大学问人,家道艰难,常与旁人教学。他教下的门生,也有进了学的,也有中了举的,也有会过进的,也有点了翰林的,也有点过状元的。他还是个童生,年五十有零,自觉功名无分,不能荣宗耀祖。不如我当个道士,访拜明师,学修行以了后事。
于是扮成个算卦的先生,各处云游,各庙里参访,没有可拜的师傅,后来他看过道书,有那神仙留的宗派,自己起了个法名。他自己妆成道士,原旧还在外面云游。有人留他住了一所小庵,这庵内的养膳就能养几个人,他想收一个徒弟。也有出家的,都不讲修行,只想借道门享荣,他看不上,总莫如他意的,此话按下不表。
且说有家大财主,养了个儿子,后来二老去世,儿子软弱无能,孙子年幼。自古道,财主为人,要能与自己的财作得主,这才称得起个财主。此人懦弱,那本家和亲戚朋友,都看出他是无能之辈,这个也问他借,那个也问他借。久借还不,借了又借,名是借贷,实是讹骗。把一分家当,众人都分散去了。这个时候他的儿子也长成人了,他终日心上生气,他的肚量窄小,又化不过这口气,得一细病死了。妇人得一气臌也死了。单剩下他的儿子,天生的刚暴不让人。欲想要告,人家有势力,知道告不赢;欲想要打,自己的势孤,人家的人多,又怕打不赢,昼夜寻思,无法可报此仇。
一日,他本村有戏,他去看戏,那戏恰唱的《封神演义》,他见戏架上神仙能调神遣将,洒豆成兵,祭剑杀人,有无穷的奥妙。这学生口中不言,心里暗想:我何不也修他一个神仙,去报此仇,有何难哉?把主意拿定。
自古道,船烂了还有三千钉,虽然我如今穷了,还有这个底座。我如今出去访道,把这个家当交与本家,又怕他们花费了,欲想卖了,久后回来没有安居处。又想那神仙,都会烧茅炼丹,点石成金。只要我把神仙修成,久后回来,点他些银子,另修一处地方更要强它百倍。我把这个家产都卖了,拿上做盘缠,我出去好访道,便是这个主意。
当晚燃灯就写卖房的文书,把文书写就,忽然想起一事:我今年才十八岁,父母与我定下亲事,我这一去,岂不耽搁了人家终身大事?把心一恒,写了一张退亲文约,把亲退了,决定是这样办法。
次日就卖房退亲,本村的邻居亲戚朋友众人都劝,他哪里肯听?他把亲也退了,房也卖了,出门杳无音信。
众人都说,这个人大概疯了。有一老者,我观他心上,相必谋着一宗得意的事,他不肯与我们说。等他久后回来了,便知端的。
不言街邻赞叹,单表学生云游天下,觅访高人,到处都有人留他。这学生的想头大,他看那些留他的人,都是些穿衣的架子,装饭的布袋,那些人都不称做他的师傅。
后来访着那个大学问道士,他见那人的相貌好,学问又深,想必有真传实学,一定是个得道的高人。他却不知道,这个人也是个穿衣的架子,装饭的布袋。
这道门中,必要真传实授,真道真德,真功真行。四者一般或无,道中不称仰他。任他有王安石的学问,这里头也显不出来。若在儒教中教人读书,还算分内的正事。道教中不但无功,反塌十方口债,果报难逃。
此人没有师傅,未明心法之理。他自己妆了一个道士,那学生就情愿拜他,正是:
蒙懂度蒙懂,众蒙跳火坑,
师傅下地狱,徒弟跟着辊。
此话不表。
却说这学生拿出一番学道的心来,在师傅跟前殷勤侍奉。感的师傅把他胸中学问都道出来,传授与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