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枫樵
七月的一个早晨,小城在初阳里渐渐苏醒,门前紫色的铁线莲花瓣落了一地。
我拖着登机箱,揣着袖珍版的《绿山墙的安妮》,满怀憧憬地来到东岸,来到大海和森林相遇的地方。
从半空中望去,世界就像一个橱窗,那些绿宝石般的小岛、金黄的沙地和纵横交错的溪流都是琳琅满目的藏品。
滨海小公园里花木扶疏。野牡丹微微颔首、白绣球迎风摇曳,小鸭则笨拙地在草上踱步。
雪姐和她的先生约翰一同来接机后就一路带着我兜风。
我们离开了公园,来到海边吃冰激淋。天色阴晴不定,海鸥肆意地飞舞,不时停留在附近的空桌上,目光炯炯地盯着游人正在享用的食物。雪姐问起我接下来几天的行程——我提前报了一个当地的旅社,明天就出发。得知我将要踏足新不伦瑞克(New Brunswick)省的时候,约翰笑着说出了该省在当地人中的“别号”——“No fun swich(无趣瑞克)”。
傍晚,我告别了雪姐夫妇,来到达尔豪斯大学宿舍。前台是一个暑期兼职的学生。他拿出住宿条例让我阅读、签字。我发现其中一条竟然是“不准把宿舍的东西往外扔”,不由好笑:难道是之前有年轻人蹦迪喝高了?在下年纪大了可没这个精力。
宿舍虽然条件普通,但也干净整洁。第二天早上醒来,窗外鸟鸣阵阵, 白雾迷离。我在安静古朴的校园楼里打开电脑写了会字,感到一种忙里偷闲的惬意!
阳光渐渐驱走了雾气,接下来就要去导游指定的地方等车了。在四天中走马观花地游览三个省,节奏不可不谓紧凑。
司导是一个见闻广博、口若悬河的大哥。从“新斯科舍省”名称的由来到卡金人制作香料的历史,从纽芬兰的龙虾到爱德华王子岛的土豆和地瓜,他都信手拈来,绘声绘色地牵扯出许多引人入胜的轶事,让一路的风景显得更加鲜活多姿。
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我们来到了所谓的“海天大道”路段。司导大哥示意我们留心沿途的树。只见许多小树的树皮下半部分都光秃裸露。原来,当地的驼鹿因为没有天敌而大量繁殖,对森林造成了很大的破坏。地方政府因此呼吁人们来这里打猎。
坐在我身边的一家三口也格外诙谐,不断爆料出趣闻:其中的父亲刚从国内退休,来加拿大和女儿一起生活。由于他对自己的车技过于自信,打算7号在多伦多考驾照,8号就载着家人来海洋省自驾游。结果出乎意料的是,自己考G牌居然没通过。而滨海公路有许多悬崖和崎岖的弯路,完全让女儿一个人开车他又不放心,于是不得已退掉了预定的酒店和租好的车,一家人无奈地加入了旅游团。
跟团肯定不如自助游来得痛快,尤其是北美当地的旅社,质量更是参差不齐。比如我这次参加的旅游团,除了“免责声明”和“收费明细”写得很专业之外,其余的安排都非常业余。
但即便如此,出门在外总能呼吸到新鲜空气,一路的见闻和经历也足以丰富人生阅历。
尤其是我第一晚下榻的汽车旅馆,可谓令人终生难忘。
走完天际线步道,一天的行程就草草结束了。因为当时天色阴沉,大海灰蒙蒙的,只有悬崖边的草地色彩绮丽,连绵不绝。
导游带我们来到一个小集镇,在一幢木制楼房前停下。这旅馆外观十分简陋,但因为这里面朝大海,行程单美其名曰“海景房”。楼下横七竖八地停着几辆摩托和汽车,一楼的许多房门是敞开的,露出许多破烂的陈设,里面住着身分不明的人。
我不知道是否应该庆幸自己的房间在二楼。我拎着行李箱爬完台阶,刚打开自己的房间,就看见一只极大的蚊子。我连忙将用拖鞋将其制服。紧接着,我眼前又晃过一个毛茸茸的身影——看来这里不仅是大海和森林相遇的地方,也是人和蜘蛛相遇的地方。虽然我乍看就知道这家伙盘踞在窗子内侧,但还是不甘心,又仔细确认了好几遍。最后我终于下定决心,拿起拖鞋用力拍打——它敏捷地挪了挪长腿,瞬间不见了踪影。房间通风很差,只有靠走廊的窗子能开,其余窗子都是钉死的。但走廊上总有人来来回回,开窗并不方便。我还没回过神来,一只苍蝇又悠然地降临在了窗台上,我只好挥动拖鞋,奋力一击......
遭遇“昆虫三连击”后,我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原打算晚饭后去附近散歩,此刻看着窗外破旧的渔村和平淡无奇的海景,顿时兴致大减。但太阳还悬在半空中迟迟不肯落下,留在这糟糕的屋子里似乎又白白浪费了天光......恰好这时白天遇到的一家三口从我的窗前经过,他们也打算去小镇上溜达一番,我于是欣然加入了这支大部队,
暮色开始四合,隔壁的男女还在走廊上高声聊天。我径自走回房间,重新拉开窗帘,看看残存的晚霞和沉静的海面,心情也平复了不少:我只是在简陋的房间短暂地停留,而有许多不幸的人一生都只能生活在这样的屋子里......于是我又开始专心写字,努力寻回一份惬意。
话虽如此,到了夜里十二点,我依然穿着长裤长袖,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想着那只潜逃的大蜘蛛,盼着黎明赶紧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