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无声处

伟大的文学作品,总能引起大部分人的心灵共鸣。无论是人性的、情感的,还是时代的。

西方的名著,总能让人感受到人性的光辉,神性的救赎,还有那存在于人性中的伟大力量。如《悲惨世界》、《罪与罚》、《战争与和平》等等,激起的更是对于时代中的人性的思考。

这些文学作品更多的是采用各种细致的描写,如心理描写、语言描写等等,也通过这些描写凸现人物的思想与情感。而我早年受此影响颇大,也一直认为这些细节的描写就是这些伟大作品的最有力的力量。在这些描写中,可以感受到作者那些或澎湃,或敏感的激情与情怀。

直到我读了这本《六里庄遗事》,我才真正体会到,冷静的描写,其实也很有力量。这种力量,不再是一味地认同着作者的观点,从而以为是自己的思考所得,而是让我感受着自己的感受。

比如少年时读《安娜·卡列尼娜》的开篇语:“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是的,这句话很有道理,但那也是我成家之后所真正感悟到的。而当时少年的我,对幸福与不幸,对家庭与个人,何曾有着概念?

而这本《六里庄遗事》里,作者东东枪的笔下,只有客观的描述,冷静的描述,没有评论,没有哲理,也没有太多延伸出来的细节描写,却让我看着看着就落泪了,看着看着就大笑了,再看着看着就难受了。

原来,有些好的作品不在于写了多少的哲理,不在于写了多少人物,不在于写了多少动作,不在于写了多少心理。冷峻,有时也是一种力量。

作者在这本书的序里写了那个提着两条鱼回来看妻子的男人,他说:这些故事,就是我提在手上的那两条鱼吧。而在这本书中,我看到不是两条鱼,而是一大群似乎就是生活在身边的人。

爱情是有的。当吴伯利他爸吴伯昭喝下了那碗妻子给他煎的药,最后他还乐着说:喝呗,你放都放了。我想,这不是新版的武大郎的故事,这故事里面有着无奈,有着深情,有着牺牲。看着,你不会愤懑不平;看着,人就流泪了。而我,更愿意相信这是一个深情的故事。

亲情也是有的。譬如石胖子他妈,一个月30天虽然有25天被人打着回来,但至少有5天能让石胖子哥俩能吃饱。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呢?当你看到这一篇时,你会不会想流泪呢?

流氓是有的。看看平康坊的姑娘的文身内容:“恨不相逢未嫁时”、“童叟无欺”、“往来无白丁”、“客随主便”、“野渡无人舟自横”、“早有蜻蜒立上头”、“世上只有妈妈好”等,最妙的还是那两句:“出生入死”和“出将入相”。原谅我邪恶地笑出了声。原来真的是怕流氓有文化啊!没点文化的流氓真笑不出声来!在这里,真的看出了藏在自己身体内的那个“小的我”。

诗意也是有的。看看石胖子做老师时给张姓学生改的“听琴”的诗吧。这活脱脱的民国情诗,如果没有几分份量,也就当作一个笑话来看了。但我居然能看懂了。所以我当时想,这张姓学生是否活到了民国,并且收了一个徐姓的学生。

慈悲是有的。谁说算命的一定是骗人的呢?石胖子的慈悲流于表面,而袁大师给丧妻的小伙子算命解运的故事却让我看到了更深层次的慈悲。

语法也是有的。看看慧吟禅师的师父当初给他取法号的波折。你会感慨以前读书真的是读太少了。尤其是语文的语法。看看人家慧吟禅师,未出家前语法都学得这么好。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好好读书呢?

孤独是有的。看看慧吟禅师烧制的坛子--“孤独”,装着新酿的酒--“寂寞”。但最终是“孤独易破,寂寞难消”啊!

还有那只跑到沈三变家“沐猴而冠”的猴子,陈五叔家的儿子--陈其一陈其二的故事等,都让我会心而笑。而最让我震撼的是冯有道家来的年轻人。谁人家不曾来过这样的年轻人?只是,我们何曾和他(她)友好相处过?或许,他(她)来过就来过了,之后,冯有道还是冯有道,六里庄还是六里庄。谁还会和那个年轻人再次重逢呢?

有笑着,也会哭着。脑海中,一直浮现的是叶四姑的瘸脚妹妹--五宝,看到她在雪地里拖着瘸腿,一边往前蹦跶,一边哭,又一边努力地笑着说:你们看,我不瘸,一点也不瘸,你们看,快看啊!而最后一句:爸,妈,你们别卖我!总会让我泪目不止。

是的,这些故事里,没有一点作者表达的意思,更没有那些富有哲理的话语。他,也仅仅是在写故事而已,根本没有一点主观。你可以说作者是冷静的,是客观的,甚至是冷峻的,但也正是这些,让我有了更多自己的想象与感同身受。

看完这本书后,我突然也看懂了雷蒙德·卡佛的书--《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沉默,有时会是一种抗争;而无声,有时也是一种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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