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永泰青云山巅,有个叫云顶山的去处,据说景色宜人值得一去。正好清明得暇,于是收拾好行李干粮,并携带爱妻一枚,出发前往云顶山。
一路赶车,终于在中午到了山下,天公弄人,下起了雨,仰望山峰,云遮雾绕,耸入云顶。爱妻笑言:古人不我欺,此山恰如其名。雇车上山,只觉山路越来越陡,到后来几乎与地垂直,直以为车厢成了电梯,正在攀爬摩天大楼。就这样提心吊胆间车子渐渐钻入云中,周围迷离起来。
进了景区,雾越发浓厚,周遭的一切都似被施了朦胧的效果,眼睛的对焦功能彻底罢了工。牵爱人的手拾级而登通往天池的阶梯。只见身前三四级,身后四五步,此外别无它物,走了许久,阶梯仿佛没有变化,什么都看不到,除了脚下的那几级阶梯。而它们都长得一模一样,仿佛还是那几级,一直在脚下,怎么走都似乎在原地踏步。这样的迷境让人困惑,也让人焦躁,于是不顾疲乏加快脚步,想尽快走出这迷一般的困境,梦一般的幻局。可结果是任凭你走得气喘吁吁,台阶还是那几级,看不到前方也认不清来路,渐渐的不辨身在何处不知欲往何踪。竟有一丝恍惚:莫非这路竟没有尽头?
这没有拐弯没有停顿的阶梯,与天梯又有何异?这梯的起点已经在白云之巅,那么它的终点岂非直通瑶池?周遭这蔼蔼的白云后面是些什么呢?是正在凝聚的欢快的雨滴还是奋力攀升后盘旋小憩的飞鸟的脊背?如果我有巨擎之手拨开这云雾我是否将见到人间那忙碌的如蚁众生?如果我往这云朵里纵身一跃,我将会被这云朵揽入怀抱,还是会穿过这云,化身作飞翔的仙羽?
就在这样漫无边际的遐想中,前面传来泠泠的水声,传说中的天池就这样来到面前。云雾不减,水气更增,能见的还是身前那区区数尺之地。爱人在天池边倚栏回顾,彩伞如虹,笑靥微彤,当此情此景,纵人生有万千烦恼,又安能剩得分毫。池水凭了微风,流云裹携情意,胸臆为之涤荡,块垒尽消无形,身未眠却恍在梦中,心无酒而已然深醉。
不时有零星的游客从身边走过,抱怨这浓雾挡了视野,无法一览天池的全貌,为选择在这多雨的清明时节游玩这多雾的云顶山区感到懊悔,他们絮絮地述说着匆匆走过,懊恼与无奈让他们不愿停下脚步,去感受这在他的人生中其实难得一见的奇景。我想,如果没有这云雾,没有这细雨,没有这如梦如幻的迷离困境,那么这平整的阶梯与办公大楼里的台阶又能有什么不同,这清浅的池水与都市喷泉池里的清流更有何区别?
离了天池,我们前往峡谷,峡谷在刀削般的青峰绝壁间,没有路可行走,甚至没有突石可供攀援,在这样危峭的山崖前,没有猿猴敢稍动征服的念头,就是飞鸟想中途歇下翅膀也会因无处落脚而坠下深涧。而这竟没能难倒人类的工匠,得有多么倔强的工匠才能硬生生的在这抬头是石壁低头是浮云的地方,架设起一条条的栈道,让人们如踏虚临空一样在万丈高空闲谈信步,俯瞰飞瀑穿云,凭栏可撷流星。
栈道在石壁上蜿蜒,时而环绕瀑布落下深涧,时而隐入密林穿越藤蔓。与其他名胜山川不同的是,这里虽多有山崖如简,却没有任何丹书题刻。是这里的路太陡,山太险,还是古来的文人墨客们身太娇弱,心太倨傲,使得他们都错过了这个山峰峻拔,溪水娇美,飞云裁作衫,翠林绕为裙的美人。而这美人及荜年华,未谙情事。正因我等凡夫俗客的唐突而来,暗自心慌,不知该喜或嗔……
妻子看我神思不属,笑问道:又在看哪个美女?我一惊,说:这样的山水犹如璞玉未琢。未见载于经注,无踪迹于史集,不知是否曾有好山水如谢灵运徐霞客一般的奇人异客,攀附青藤,溯溪觅涧来到这里,在我们身前的这块树荫下,铺一草席,聆听溪水叮咚,感念天地悠悠,怀思先圣之贤,而遥想千年后是否会有人再来此地,想其所想,与之共吞吐,同唏嘘,察岁月之迁延,念浮生之若寄……
妻子笑道:看美女就看美女嘛,还找这么多借口,酸不酸哦!
(本文写于2013年清明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