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cques-Louis David是18世纪的法国画家，也是“新古典主义”(neoclassicism)的代表人物。
David也是一个政治立场非常激进的艺术家。
毕竟，他生存的年代刚好贯穿了法国旧体制(Ancien Régime)的灭亡与法国大革命(French Revolution, 1789-1799)的发生。
所以他画了不少借古喻今的历史画作。且其画风不同于当时当时所流行的Rococo的轻浮画风，更多的是回溯古典主义中的严谨与朴素。
Oath of the Horatii给了我们一幅有些沉重，又有些冷酷的场面。
三兄弟伸出他们的手臂，指向父亲正在拿着的三把剑，向他们的祖国宣誓。
三兄弟为什么要宣誓呢？这要从这个画作取材的故事开始说起。
这是一个来自古罗马的故事。
那一年，古罗马要与邻邦开战。
但这次的战争采取的规则，却与我们所认为的不同。
双方不再派出各自的军队进行厮杀，而是各自选出了一个家族，由这两个家族分别派出三个儿子。而哪一方的男子可以在这场3v3的博弈中生存，便直接宣告该方的胜利。
于是Horatii家族便代表古罗马出征了，他们将要迎战的，是邻邦派出来的Curatii家族的三个儿子。
但讽刺的是，Horatii家族和Curatii家族却是两个联姻家庭。
这意味着，无论哪一方获得最终的胜利，这场战争对于这两个家族来说，都是一场注定的悲剧。
所以我们看到画作右边的女人们都神情悲痛。她们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这场悲剧的发生，但她们只能沉默着，无力着，歪斜在角落里。
其中一个女人是来自Curatii家族，她多年前嫁给了正在宣誓的Horatii三兄弟之一。
而另一个女人则是Horatii家族的女儿，她即将要嫁到Curatii家族里去。
她们正在面对一个无比艰难的时刻：失去丈夫，或者失去兄弟。生死，都不由我。
这是一场注定“输”的战争。
而男人们却不这样想。
他们站得笔直，刚毅而坚定，与女人的软弱和绝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的肌肉强壮，他们的眼神坚定，他们的体态充满力量。
这是一种至上的荣誉。
在这幅画作中，男人象征了强有力的目的感，而女人则是纯粹的牺牲品。
如果我们顺着地板和墙壁的线条延伸上去，这些透视线(perspective lines)最终汇聚在了一点(vaninshing point)，那就是父亲拿着剑的手，也是三兄弟的目光紧紧锁定的地方。
三兄弟的双腿都呈三角形站立，象征了一种不屈的稳定性。
他们的手臂几乎抬到了同一高度，他们保持一样的姿势，一样的目光。
这样的一致，彰显了一种紧密的兄弟情(brotherhood)和团结的力量。
而这场战役，以Horatii家族回来了一个儿子，而宣告了罗马的胜利。
David的Oath of the Horatii是一副非常精准而严谨的画作。
他的草稿画了几十幅，而我们可以通过他的草稿，试着来探寻一下这位画家的创作思路。
我们可以看到草稿与终稿的多处不同，这里挑四点来说。
第一，David最终选择把背景，也就是拱门后面的部分，涂成了全黑。
删除了拱门后面的装饰和楼梯，让我们可以把注意力完全放在画作前方的人物身上。
同时，漆黑的背景也给了我们多一重的压迫感，象征了莫测的未来。
第二，位于最前方的兄弟的姿势有所变化。
他举起长枪的姿势，变成了把长枪立在身后。
更重要的是，草稿中，我们可以看他的衣服微微向上扬起，传递出了一种动感。
而终稿的地方，David选择了一个十分稳定的直立姿势，用以取代向后仰的动感姿态。继而加重展现了Horarii兄弟的坚定和刚毅。
第三，是女性角色的微调。
我们发现，David取消了本来女性坐的座椅的复杂装饰，而是用一层布盖住了座椅的雕花。
这让我们更加集中地注意这女性角色本身，她们的姿态，她们的神情和她们的痛苦。
同时终稿的地方用两个孩子取代了桌子，这更加激发了我们怜悯心并加重了战争的残酷感。
第四，David把右边的墙壁缩短了。
我们发现终稿的右侧墙壁比草稿中的所占面积要小。
这样的调整，把父亲和中间的拱门推到了画布的正中央。
让这个画面看起来更加对称，也更有重点。
Oath of the Horatii不仅有着严谨的构思，更有着严谨的画风。
当我们仔细去看男性角色的腿部和脚的时候，我们甚至可以看到他们腿上的血管，脚上的指甲也是栩栩如生。
这样的画风可以说是非常有古典主义的风格了。画作回溯古希腊和古罗马的艺术作品，分外注重人体结构的精准描绘，尤其是人体的肌肉纹理。
另外，画作中的每一个人物都经过modeling技法的精雕细琢，用光影给予人物和建筑以立体感。
不仅人物有立体感，整个画面的结构设计也依托于严格的透视线，让画面整体都具有一种三维的立体感。
最后值得一提的，是当时这幅画的创作年代。
1784年，正值启蒙运动(Enlightenment)的尾声。
启蒙运动的哲学家，比如卢梭(Rousseau)，认为理智应该凌驾于传统和精神之上。同时，他们也质疑君主和教堂的绝对权威。
David显然通过这幅画作响应了这些哲学家的思想。
也包括当时的哲学家认为的，“女性并不是一个国家真正的公民。她们没有能力去思考公民对于国家的责任，她们的思考只能到达个人层面，最多也只是停留在家庭层面。”
1784年，同时也是法国旧体制(Ancien Régime)的尾声和法国大革命(French Revolution, 1789-1799)的酝酿期。
所以这个古罗马的历史故事刚好响应了当时法国的国情。
David通过Horatii的兄弟慷慨赴死，告诉当时正在准备，或正在犹豫参加大革命的法国民众，我们应该抛开自身安危去做“对的事情”，无论结局是好是坏。
这个作品成功地激起了法国大革命前夕法国民众的爱国热情，并给予大家力量去反抗君主政权，继而思考去开创法国的新时代。
- Neoclassicism：从技法和文化上都向“古典主义”致敬的西方运动
- Modeling：一种利用光和阴影的配合制造立体感的绘画技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