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记得1995年的那个冬月。
读初二的我,正在上课,而外面下着小雨。家里的小叔,踩着一路泥泞的小路,到教室门口叫我赶紧跟他回家。
当时年少无知的自己,从小叔的表情中,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心慌慌的一路跟着小叔狂奔回家。
到家以后,小叔哽咽的说,父亲打麻将突然昏倒了。情况很不好,已经送到镇上的医院了。我妈妈已经在医院了。
现在要把我和弟弟也带去医院看看父亲,小叔说要快一点,也许还能见到最后一面。听到这句话,我就蒙了,只知道脑子一下子变得空白,那最后一面是什么意思呢?
突然感觉天塌了!一路哭着被小叔拉着,感觉那是我有生以来走过最漫长的路。那泥泞的乡间小路,仿佛像通往地狱的路,那么黑暗空洞。
到了医院,父亲已经不能说话,我不停的拉着他的手,叫着“爸爸,爸爸...”至始至终父亲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兴奋带来的脑溢血,已经让他不能说话了,只是眼窝里有泪。
后来的很多年,午夜梦回,梦里都是父亲眼窝里的泪,就像有双手掐着我的喉咙,想叫却叫不出声来。
就这样父亲走了。
一句话没有留给母亲,也没有留给我们姐弟俩。成了永生的遗憾!
这一年,母亲正好四十岁。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本来就瘦弱的母亲不堪打击,头发一夜之间白了很多。
电影里那种一夜之间全白的看过,但是现实生活中有人一夜间白了很多,那是让人震惊而又心痛的视觉冲击。
父亲去世的那一天,阴雨连绵,第二天下起了大雪。我想很多人记得95年的那场大雪。
直到今天,那场大雪都在脑中徘徊不去,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三个小人儿深一脚浅一脚的去几里外的灵堂(放骨灰盒的地方)。那漫天的大雪,和那冰冷刺骨的寒风,直到今天在梦里还能感觉到。
母亲看着年少的我,和年幼的弟弟,坚强的撑起所有的重担。
那时候真的是绝望啊!好像全世界都变得黑了下来,看不到出路,也看不到希望,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也不知道该怎办?
一个月以后,接到外婆去世的消息。
父亲去世后,母亲跟娘家的舅舅再三交待,不要让外婆知道。怕年迈的外婆承受不了打击。因为那时候外婆也有病在身。
可是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瞒的住,舅舅们的悲伤和平时的谈话,外婆也能听的出来。
母亲已经被煎熬的不成人形,瘦弱不堪,可是我从来没见她在人前流泪,只是沉默的做着事情。
失去了以往的笑容,也失去了生机,整个人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呆滞而又没有温度。
听到外婆去世的消息,母亲整个人都陷入奔溃中,本来打算等父亲过了五七,就把外婆接来过一段时间,陪陪外婆,可是却听到外婆去世的消息,这种痛已经不是人能承受的范围。
一个多月的时间,失去最亲的两个人。
没有人能够体会母亲当时的心情,我也不能,那时候我除了哭泣,再也没有别的表达方式。
人生需要选择坚强和勇敢
母亲去给外婆奔丧,我没有陪她去。她只带了弟弟去。
几天之后,回来的母亲更加的憔悴,更加的脆弱不堪,面容消瘦,声音已经发不出来,仿佛一个破败的布娃娃。
那种失去亲人后的悲痛,都变成印记刻在了她的脸上,人看上去,一下子变成了老妪。
很多人同情母亲的遭遇,父亲在世的时候是出了名的老好人,所以在父亲去世后,有很多人伸出手,帮了我们。
当然也有一些人,看母亲孤苦无依好欺负,经常会给一些难堪。但是母亲从来没有怨怪过任何人。
母亲把心思全部放在抚养我们姐弟身上,在母亲心里,如果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姐弟该怎么办。
母亲说:"人死不能复生,总要为活的人而努力的活着,能活着把你们带大才是最重要的。也是对你爸爸有个交代。"
母亲藏起了所有的悲伤,每天忙忙碌碌的做事情,父亲去世后,耕田犁耙,打场扬麦,母亲都是自己做。我跟在母亲身边打下手。
每年夏收秋种,我和母亲都会累的像条狗,可是母亲从来没在我们面前叫过苦,没在我们面前哭过。很多次,夜深人静的时候,半睡半醒间听到母亲压抑的抽噎声。
生活赋予的一切都是馈赠。
母亲总是跟我说:“人穷不能志短,即使遇到天灾人祸,也不能被生活打到,要学着去战胜它。不管怎么艰难,坚持下去就是胜利!"
母亲疼惜我,总是把重活自己做掉,让我替她打下手。母亲总觉得对我充满愧疚,不能让我像别的女孩那样,穿着漂漂亮亮的衣服去开心的玩耍。
可是我知道,我除了呆在她身边替她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我又能帮什么?又能做什么?我什么也帮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如今父亲走了二十多年了,我也结婚生子,弟弟也结婚生子,母亲在弟弟身边帮忙带孩子,虽然生活不是大富大贵,但是母亲很知足。
母亲常说的就是:人活着就好,问心无愧就好。虽然吃了很多苦,但是总会苦尽甘来的。
小柒后记:母亲和父亲都是老三届的学生,当过老师,在宣传队做过干事,也当过赤脚医生,也是那个年代少有的知识分子,通情达理,善良有爱心。
虽然中年丧夫,丧母,但是在被生活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下,并没有自暴自弃,也没有到处博同情,而是擦干眼泪,坚强的生活下去。言传身教的告诫我们,只要不对生活妥协,就一定能战胜一切困难。
母亲一生未再嫁,在母亲眼中,三从四德要遵守。从一而终是对死者最大的尊重。也是对父亲的一种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