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堂之梦
如果一个人很多个晚上都做同一个梦,那他一定是心惊胆颤的,可对于王泽亮来说,却有一个梦贯穿了他有生以来的每个夜晚。
在梦里,他看到无数盏玻璃灯吊挂在一个望不到边际的厅堂里。有的玲珑小巧火苗刚起,有的正在膨胀光芒四射,还有的愈渐消瘦微弱闪烁,而剩下的已经油尽灯枯黯淡无光。
最让王泽亮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厅堂最中间的那盏灯上写着自己的名字,而周围的灯也写着名字,并且全都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小圈外又是一个大圈,上面的名字则是他的朋友以及恩师的。仿佛所有人都有一盏灯挂在那里,而且都是以亲疏程度依次往外排列。
第五围
在王泽亮十四岁那年的一个夜晚,他梦到第五围的玻璃灯中有一盏闪得特别厉害。七天后,就听到学校广播传来初三年级一位学长因梦游坠楼身亡的消息。
他记住了死者姓名,当晚在梦中灯堂里发现坠亡那位学长的玻璃灯已经灭了,而这盏灯正是他那七个晚上都梦到在剧烈闪烁的。
第四围
虽然梦里梦外惊人地吻合,但王泽亮仍将信将疑。他不敢跟家人说,怕被父母带去看心理医生,也不敢跟同学和老师讲,怕被当成学校里的疯子。直到有一天,他梦到第四围有一盏灯在忽明忽暗地闪动。他清晰地看到了那盏灯所对应的姓名,是他高三班的同班同学徐琮。
在后来的七天里,王泽亮每天都会盯着徐琮的一举一动,课外运动跟在他后面,去食堂吃饭跟在他后面,就连上厕所也是如此,结果班上的同学都以为他是同性恋,弄得徐琮和王泽亮两个人都是无比尴尬。
最终王泽亮还是在课间休息的时候去往了班主任李年华的办公室,说出了自己的灯堂之梦。李老师听完王泽亮的言辞之后觉得很荒唐,心中无比愤怒:“王泽亮啊王泽亮,亏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连梦里的东西你都相信!”
“可在我初中时,一位学长的死就应了我的梦呀!”
“那纯粹是你整天胡思乱想的结果!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可是......”
“好啦好啦!我看你是学习压力过大,晚上的时候好好休息,回教室去吧!”
王泽亮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叫苦不迭。
第七日的时候,恰逢星期五。那天徐琮带着行李正准备去汽车站坐车回家,突然王泽亮拿着铜挂锁把他锁在了宿舍里,任凭他怎么呼喊辱骂,王泽亮都只是站在门口憨笑以对,路过的同学以为他们在玩闹也就没有理会。因为王泽亮这么一出,徐琮没能坐上那辆每天一趟的回家车。
第二天上午,徐琮看到一则新闻报道后惊恐万分,原来在昨天下午,开往他家乡的那辆长途汽车由于气温太高,在高速路上自燃了,结果死伤数人,惨不忍睹。
王泽亮在为遇难同胞默哀惋惜的同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至少也还是拯救了一个人。
可当天就在王泽亮上厕所的间隙,徐琮溜出了宿舍,准备去学校斜对面200米处的网吧上网。让人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徐琮过马路的时候出了意外:一辆汽车本来是上了坡,结果开着开着就停住了,接着以飞快的速度倒退了回来,把走在马路中间的徐琮撞到在地,结果因失血过多当场死亡。
第三围
从那以后,王泽亮更加相信了陪伴了自己多年的灯堂之梦。
梦里的场景依旧,起初王泽亮觉得闪烁的玻璃灯像星星一样美,可后来却越想越觉得害怕。而最让他担心的则是闪烁的玻璃灯中有一盏写着自己熟悉的名字。
担心的事情往往都难以避免,那是在王泽亮大学快毕业的时候,第三围有一盏灯闪了。而那盏灯名字的主人是他暗恋了四年的女同学小慧,这让他焦虑不已却又束手无策。
过了两三天,他仍然不知怎么办的好。在经过一座拱桥时,遇到一位算命先生。他看了一眼算命先生的阴阳八卦图后正要离开,突然算命先生向他招了招手:“这位学生,请留步!我看你眉头紧锁,一定是有难解之惑,难道你就不想让我给你算算吗?”
“真神了,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学生呀?”
“哈哈哈哈,天机不可泄露!我不仅知道你是学生,还知道你的烦恼都源于一个女孩。”
“是的是的,大师真乃神人啊!您能教教我怎么做吗?”
“那你能讲讲具体因何而困惑吗?”
“你不是会算吗?”
“小伙子,道行再深,也有界限呐!”
于是,王泽亮就将自己的遭遇托盘而出,并表示如果大师能挽留住小慧的生命,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大师冥思一会后说:“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冥冥之中也自有定数。想要挽留自然是徒劳无功,你何不在她最后的日子里帮他圆未圆之梦,还未还之情呢!”
得到大师指点,王泽亮也渐渐释然。是呀!既然留不住,那就只能尽自己所能让她走之前少留一些遗憾了!
于是,在周五的下午,王泽亮跟小慧说出了去丽江古城的想法,那是小慧做梦都想去的地方。结果小慧不假思索,一口就同意了。
他们逛了很多景点,也拍了许多照。小慧玩得很开心,可王泽亮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尽管小慧在旅行途中还接受了他的告白。
后来,王泽亮让同学捏造了小慧妈妈生病住院的消息,接着就陪同心急如焚的小慧赶回了她家。最后虽然惹来了小慧的不解和怨怼,但王泽亮的目标还是达成了。七日的时间结束后,小慧离开了人世,走的时候她躺在妈妈的怀里开心地笑着,一来是对家人的安慰,二来是对王泽光的感谢。
第二围
到了王泽光四十四岁的时候,让他每天都感到害怕的事情又发生了,那是第二围的一盏黄褐色的灯,上面写着他妈妈的名字。
当他在梦里看到那盏灯一闪一闪的时候,他的脑袋一片空白,他没有放声大哭,眼泪却止不住地往外流。他找出一捆蜡烛点着了放到玻璃灯下,灯在闪;他滴了许多蜡油放到灯里,灯依旧在闪,最后他紧紧地把灯搂在了怀里,可仍然无济于事。心里不停地念叨着:“妈妈啊妈妈,儿子还没好好孝敬您,您怎么就这么急着去天堂呢!”
第二天,身在异乡的王泽光撇开了一切工作,匆匆忙忙地买了飞机票就回了老家。
年迈的父母看到儿子回来了,不知道笑得有多开心,那脸上的皱纹瞬间就像干旱数月的稻田一样深,他的爸爸激动地说话都变得不利索:“那个...儿子啊!你...你这个时候回来做嘛呀?”
“这不是想你们了嘛!”说完,王泽光就搀扶着父母坐到了板凳上,接着就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食材开始做起饭来。
想想自己从三十岁得了中华金厨奖后,在美食节目中给世界级的评委做过食物,也给知名艺人做过私厨,甚至还在人民大会堂担任过行政总厨。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没有一次为父母做过饭菜。
那一天,他用了好几个小时精心做出了一桌丰盛的晚餐,那是父母一辈子也没吃过的美食大餐。
吃饭的时候,王泽亮一个劲地给妈妈夹菜,惹得他爸不高兴了,打趣地说道:“白养你这么大,眼里只有你妈了!”
王泽亮怔了怔说:“爸,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时,王泽亮的妈妈哈哈笑了起来:“你看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像个小姑娘似的爱吃醋,害不害臊呀!来我给你夹!”
爸爸也笑了起来。他们吃得很香,可王泽亮却吃得眼泪汪汪。他想到再过些时日就只剩下爸爸一人孤零零地留在家里时,居然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嚎啕大哭了起来。
后来妈妈死后,爸爸一直都没有理会王泽亮,或许是因为伤心过度,也或许是猜出了儿子心中深藏多年的秘密,对他知情不报的责怪吧!
第一围
最后,在王泽亮自己那盏灯闪烁的时候,他正好六十四岁。他手足无措、他心乱如麻。心想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还有很多梦想没有实现,为什么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为什么自己没有早一点去为着实现长久以来的梦想而努力?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我们总是在等待,以为未来还有很久,明天的路会很精彩。可你永远都不知道:出人意料的惊喜和突如其来的死亡哪个会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