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记得,《显微镜下的成都》一书中的“无所事事”。
先时的成都,也是茶馆遍地,成都人一从铺盖窝里爬出来,便披了衣衫、趿上鞋子,一路上茶馆去,就着晨光吃上许久的早茶。有的茶客是要回家吃早饭的,但他们在茶馆里流连忘返,直到家里人催过三五遍了,他们才慢吞吞地把茶碗端到桌子中间去,叫堂倌照料着,说吃过饭再来。茶馆里很随意,有的茶客甚至把家务事也带到茶馆来做,这样喝茶、社交、家务三不误。他们坐在茶馆里,小菜贩沿着清冷的街市叫卖起来了的时候,他们买一点豆芽堆在茶桌上,一根一根地撷着根,像绣花一样精致。
有人对成都人这种悠哉乐哉的生活发出指责,说他们就这样消遣掉大把的时光,竟毫不觉得可惜。可他们不以为意,每天殚精竭虑谋划,那才不值呢!
被书里这座城的松散闲逸吸引,某日我与友人一拍即合,奔成都而去。成都似乎有种魔力,一到那边,我们也都随意起来。要去看大熊猫,我们睡到自然醒了施施然起床坐车,结果到时已是中午,大熊猫怕热,都去屋里吹空调去了。逛了几片地方,只在室内看到两三只熊猫挂在树杈上乘凉,我们也不觉遗憾,去旁边店里寻着好玩的纪念品。
去宽窄巷子走,见路上人潮汹涌,就东钻西探,拐进一处茶社里。那院门口开了大片的三角梅,繁花与枝叶交映,一下子隔绝了外面的喧闹。院里几处亭子,有石榴树穿檐而上,虬枝与花叶点缀着,别有幽情。我们三五人在亭前坐着,也不懂那茶是“云雾”还是“雪芽”,总之茶香氤氲,只管慢悠悠说着话。有什么轻砸在头上,“唉吆”一声低头看,见是落下的石榴花,几个人笑出声来。
那几日的虚度光阴真是尽兴,似乎在琐碎的日常里有了一方别样天地,满心被滋养得熨帖。突然想起周作人那句话,恰恰好应了景:我们看夕阳,看秋河,看花,听雨,闻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饱的点心,都是生活上必要的——虽然是无用的装点,而且是愈精炼愈好。
对于虚度,有的人很认真。看到过一则外国故事,想来莞尔。有两个英国人觉得闲散并不是坏事,决定为“懒惰”正名。他们先后辞职,办了一本名为“闲人”的杂志,在杂志封面特意标注:“游手好闲者的专业读物”。杂志办到第十年,一切步入正轨,其中一人想跳脱眼前的生活,订了一张去意大利的机票,拎着行李去了罗马。他每天睡到自然醒,去田间散步,去美术馆看画,或是在路边的咖啡馆一坐一下午,除了看天上的云,其他的都不做。从罗马回到英国后,他心心念念那些云,在一次演讲上宣布要成立“赏云协会”,那协会至今成立20年,已有6万人成为会员。
他们的故事被更多人看到,被媒体报道,那些报道写到最后总爱给这“懒人事业”赋予意义,证明偷懒也有价值。但自始至终,他们都不是为实现现实意义做这些的,他们的理念只是,人生想怎么过就怎么过,爱虚度就虚度。
是啊,不必塞满能量,不必时刻保持热血与阳光,生命本就是由无意义的时时刻刻组成。那些虚度的光阴,才让我觉得不枉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