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周二。
周二是我们期待的固定聚会日,我们有一个固定的群,群名是我取的,叫“互嗨群”。我们都是40以上人士。记得有一天我发了一个朋友圈,宣告下半生要活的恣肆璀璨一点,有点想嗨起来的感觉。没错,互嗨群就是这这样一起嗨的一群人。
我们五个人,每周二轮流带领聚会沙龙,本周主题是“生命之树”。这会是一段怎样的体验呢?
活动照例是在一段冥想中开始,眼睛一闭,世界好像关上了一扇门,只留了窄窄的一扇窗。带领人略低沉、缓慢的声音开始让我的想象飞动,仅存的窗户似乎打开……
想象我喜欢的自在的场景?草地,广阔的草地。我太想要一片纯净宽阔平坦无杂物的草地呆一呆了,让生活的琐事、家里的杂物通通都走开。
嗯,带领人怎么说了这么多话?可以精简一点嘛,我又走了走神。
回来回来,想象自己是一棵树?
一棵树?刚刚来的时候拍的那一棵大树?笔直的枝干,在小区一片植物中就数它最粗壮,灰白的树干颜色也很打眼,枝头还零星挂着些明亮的黄树叶。
让这个树长在你刚才想象的场景里?哦,不!长不出来,不搭!
又来一棵树,哦,那是棵熟悉的树,一棵大樟树,它长在我家门前几十年了,在我小时候就在了。不知哪一天,掉了一粒种子就长出来了,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没有被当做杂草拔掉,就这样长了起来,刚开始不成样子,在我儿时的记忆里,觉得它又细又不直。现在它却成了我家最高最大最直的树,高到足以睥睨周围所有的植物。这棵树几经修剪,树冠已范围已大大缩小,但依然成了花园最大的蔽荫。今年春天遭了虫害和蚁害,但虫和蚁最终都散了,它也依然健康茁壮。
就是这一棵树啦!我熟悉的一棵树,也许还与我同龄。
当我脑海里出现这一棵树时,我感到了力量,似乎自己真的就像这一棵树一样,自己具有足够的能量去抵御所有的风雨,去解决所有的困难。无论环境如何变化,我都可以固守本心,坚定不移亦不倒。
这是一种神奇的感受,我不知道是树给的力量,还是自己给的力量,似乎真的树就是我,我就是树。
所以当带领人让我们用三个词来形容这一棵树时,我立马给出了这三个词:高大,力量,视野。
当这棵树长得足够高大的时候,它就拥有了“任尔东西南北风,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力量;也获得了“登之弥高,望之愈远”的视野。
我突然生出了一种期待,希望这棵树长得更高一点,看得更远一点,越过山,看看更广阔的世界。也许山的那边还是山,但总可以看看,满足一下好奇心。
当带领人从这棵树延伸到我们自己,让我们说一说自己的艰难时刻时,我竟然一下脑子空白:艰难时刻?过往的日子一帧帧掠过,也许有点困难,但似乎还当不上“艰难”一词,也许当时的感受未必像现在这样风轻云淡,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似乎也没有那么艰难。“过往千帆皆不是”,“轻舟已过万重山”。
我突然迫不及待地想要翻出那棵树的影像照片。记得有一张春夏之交拍摄的照片,它高大巍峨的矗立着,树冠郁郁葱葱。找来找去没有找到那张,却发现一张我的花园百废待兴时的图片。
那棵树它孤零零灰扑扑的独立在院中,周围一片坚硬光秃的黄土,它似乎没有我想象中的强大呀!我心一沉,不由得有些失落,直到看到另外一些近照———哦,依稀是我想象的样子———粗糙的树皮,还够粗壮的树干,给其他植物提供支撑。
“庄生晓梦迷蝴蝶”,树即我?我亦树?树亦树,我亦我?世界是我们眼中的世界,客观存在往往也被我们的头脑穿上了一层衣服。是锦衣华服?是䍀缕衣襟?是铜盔铁甲?是皇帝的新装?无论哪一种,都是我们保护自己的凭仗。
人到中年,我才接受和明白:我没有我自己想象的那么美好,那么强大,那么不一般。我只是很普通很平凡的一个人。
我也不是我头脑中时不时冒出来一下的想法那样:“你是无能的。”“你做不到。”———这一度甚至至今仍会困扰我,但如今当这个想法冒出来时,我多了一层客观冷静,会有那些不一样的经验保护我、支持我!也许普通,也许平凡,但我依然可以有自己的精彩,可以去体验不一样的人生。
当不用评价的方式而用体验的方式去生活,生命的意义似乎也可以触摸。有没有能力,是不是无能,是一件不需要证明的事情。没有人有权利对另一个生命做出评判,人们顶多评判这件事是否做好。而所谓的“好”,也不过是是否如某些人的意而已,也并不具备普世意义。每一个人都可以体验独特的人生和悲欢喜乐。
其实当我写下“你是无能的”这句话时,我心里是隐痛和难以承受的。这句简单的话,隐含了成长过程中许许多多次的否定和许许多多次突然被拔高要求从而永远达不到目标要求的失落和无助。虽然现在的我明白这只是一句催眠式的不切实际的咒语,我试图去解构它,但我依然需要努力去分辨,需要努力从更多角度去体验自己的生命,才能不落窠臼——
所以去体验生命,而不需要去评判生命,即使平凡渺小也依然值得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