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根包脑(wm197049)(一)
大丽华(商场)坐西向东,前面一个南北长东西窄的场子,靠人行道常停一溜车。再往外就是大路了。场子北面有个公厕,这场子就成了背风向阳的好去处。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来了几个温州人,在场子里摆摊钉鞋。生意不错。既挨着城里最大的商场,又靠着这条街唯一的公厕,温州人干了十多年,赚不少钱,走了。
第一个钉鞋的当地人是老宋——机械厂退休的技术员。他可是个有心人,温州人还在的时候,他没事儿就老蹲商场门口瞅着,还拿几双儿子的破足球鞋叫人家给补,眼睛却瞅着人家的钉鞋机器:“瓯江牌”浙江温州某某某机械厂。他回去和老婆唠叨:
“妈的,人家南方人能造钉鞋机、爆米花机。我们厂子,就做个打老鼠夹子都能倒闭喽!”
“瞧你那德行!别说造钉鞋机了,人家造机子,你恐怕摆弄两下都不会呢!”老婆不爱听他牢骚,脸拉老长只顾做饭。
别说,这句牢骚话,使老宋最后下了决心。半个月后,省城买了台钉鞋机回来,家里琢磨半个月。就在温州人走了不久,老宋的买卖开张了。那天天气不错,小买卖,鞭炮就不放了,老宋买了盒红双喜来表示庆贺。他特地把摊子摆在“大丽华”的“大”字下面,暗下决心:小买卖,大生意!
老婆给老宋送饭时候,见他戴顶草帽埋头自己琢磨呢。不知道他是害羞,还是专心。一天下来,赚的钱不够那盒烟钱。老宋不吭气了。
有一就有二。温州人在的时候,当地人没胆子,“老宋能钉鞋,我也能!”商场背后的刘根小也买了机器。老婆晚上给根小分析:
“咱不比他家近?中午我出去看着,你回来有吃有喝,还能躺会儿。”
“刮风下雨,咱两人拎着东西,两三步就回来了。”
老宋干了半年后,刘根小的生意也开张了。他的摊子在“大丽华”的“丽”字下面。
同行是冤家,两个女人出来送饭。都瞅着对方的生意。毕竟男人嘛,老宋和根小没生意时,也聊得快乐。过了两年,“大丽华”的“华”字下面,又来了家河南的,叫“强子”。
这家伙真不是个东西,用老宋和根小的话来说。他钉他的鞋,咱钉咱的鞋,见人走过来老爱吆喝:
“钉鞋包脑啦,换根补鞋啦——”
人也怪,“强子”这一喊,生意就不赖。最可气的是,边钉鞋还边瞧根小和老宋。老宋眯着眼,琢磨事儿,根小可受不了,“强子”一上厕所离开,根小就冲老宋叨叨:
“日他娘!河南侉子,又喊又叫的,老子打小这条街长大,也没这么咋呼过!呸!”边说边朝“强子”那儿吐唾沫。
好景不长,过了半年。那天来了个长头发大个子八字胡,根小吆喝,“强子”也吆喝,“八字胡”听“强子”嗓门大,就坐他那儿接受服务。“强子”熟练地拿鞋,去鞋垫儿,缝,补,抻,擦……又习惯地朝根小瞅。末了,“八字胡”扔下张绿面儿:
“哥们儿,别找了!”起来就走。乐得“强子”嘴上抹了油:
“哎哟,您慢走哟,要是有啥不合适的,您可千万要来呀——”看着手里的五十块,美滋滋地,故意扬一扬。
根小气得直跺脚。老宋还眯着眼,只顾抽烟。
第二天,“八字胡”来了。还有两个人,穿着花衬衣。“妈的!把老子一千多块钱的鞋给毁了,你说怎么办!”“扑楞”把鞋冲“强子”一扔!
“强子”傻眼了,嘴早哆嗦开了,求爷爷告奶奶半天,“八字胡”拎小鸡一样提溜起“强子”就走,“花衬衣”七里喀嚓乱踹,地下一片狼藉,“强子”早尿裤了。根小还愣着,老宋起来说好话。
“没你啥事,一边儿去!”
“花衬衣”怒喝,老宋缩回自己椅子上。过了个把小时,“强子”从商场背后回来了,脸上是血,衣服都脏了。哆哆嗦嗦收拾东西,走了。“大丽华”的“华”字也掉了……
(wm197049)
换根包脑(wm197049)(二)
一年后,“大丽华”改成了“大丽华商厦”。
老宋,根小,赵钱,刘二妮,“强子”各据一字。“强子”老实多了,不但把“华”让给新来的赵钱,也把“商”让给唯一的女同志刘二妮。不过,这家伙也动脑子,不是招呼过往的河南老乡,就是招呼包工队的,有了针对性。
根小佩服老宋的沉稳,自认为和老宋都是元老级别的。大家听说刘二妮家里有两个上大学的孩子,男人又不中用,有啥活儿也都让着她。刘二妮也会来事儿,“宋哥”长,“赵哥”短的,端午节包了粽子,拿一大包,人人有份。于是,买卖最好的就属刘二妮了。
“你不能动动脑子?”根小老婆埋怨的神色:“人家老宋知道加上擦皮鞋牌子,你不也能写几个字?”
“那,哪好意思呢?”根小嗫嚅着,只搓手。
“要不,加上修拉链儿吧?你说。”老婆的主意不错,根小笑了。
三年后,“大丽华”成了“大丽华商业购物广场”时候,摆摊的成了一片。钉鞋的,打戒指的,修理自行车的,卖小吃的……几十家摊位。
老宋眯着眼,背着手,早上来一次——穿制服(城管),晚上溜一圈——穿便装。有时候牵一条狗,狗跟着“汪汪汪”。根小熬成了第一号“大”字。
一天,老宋走到根小跟前儿:“根小,你说,这摊位费涨一涨,大家有意见吗?”
根小使劲儿想着,半天憋出一句话:
“老宋呀,生意不好干呀。哪比前几年。”一脸愁苦,看着昔日的搭档——今天的领导。
“那,就重画摊位吧,”老宋眼睛看根小摊位的界线,根小一脸纳闷。
“重画摊位,各家面积小点,再加进来几户。”老宋眯着眼,看根小。
“嗯——这样好,这样好,不涨价,好。”
老宋笑了,根小跟着“嘿嘿”。老宋转而又说:
“各家每月再收一百元卫生费——”说着,走了,狗在后面“汪汪——汪汪——”
“老宋真黑,每户下个月开始交一百块卫生费。”晚上,根小回来和老婆叨叨。
“你们就不知道团结?和他谈谈,落落价?都傻?”老婆就不爱看根小这窝囊相。
“你懂个球?!”根小生气了,“上次打‘强子’那八字胡,叫老宋姨夫,还讹了两千呢?!”
“啊?”根小老婆愣了。再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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