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路的时候,是不看人的。
所以碰见熟人的话,我一般很少主动打招呼,因为我压根没看见人家呀。
但是我很容易发现一只猫。她可以坐在石墩上,把两个爪子塞在肚子下面,整个猫看起来圆圆的很有福气。
她也可能趴在人家店门口,眯着眼睛打盹,有人经过的时候,她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确定来人不会伤害她,又转过头继续睡。
还有,我总是默认我看到的猫都是女猫。
因为我觉得那样的美貌,应该放在性别为女的生物上更合理一些。
一直以来有个嗜好,就是走路的时候遇见一只猫的话,如果她在睡觉,我一般会蹲下来看她一眼,如果她没有醒来,我就摸摸人家的额头然后走开。
如果她看见我就跑,这时候我通常会把她叫回来。用我模仿得出神入化的猫叫声。
大多数猫儿都会停下来,十分发懵地盯着我看,一边仔细地寻找我身上是不是有她们的同类。
我好像打乱她的行程了。在我的印象中,如果一只猫的行程被中断了,她很有可能忘记她本来要做什么,要去哪里,大部分时候,她会折返回到原地,直到她突然想起原本要做的事。
但是我就是对这种捣乱乐此不疲。每次都要把她们叫回来: 来,过来让姐看看,你是一只长什么样的猫。什么样的毛色,什么样的眼睛,鼻子塌不塌,脸圆不圆。我承认有脸盲,但那是对人。我见过的猫,我都记得。
家里养的第一只猫,是只白猫,从街坊家的猫窝里捡过来的。后来街坊发现我妈把这只猫养得白雪聪明,所以以后但凡有多余的猫崽,就会欢天喜地地往我家输送。
我家猫最多的时候,各种毛色的猫都有。有时候从椅子上拿晾凉的衣服,会不小心抓到一只在里面睡觉的。
有一只黑猫,通身黑得发亮,一直都是只瘦猫,后来因为肠胃问题差点救不活了。
那时候兽医还没有现在这么普遍。看着这么瘦的猫吃不下饭,有一天父亲回家的时候带回来药片,说是找了很久,找到个养猫狗的医生,说带回来试试看管不管用。
喂一只猫吃药用了三个人,父亲努力稳住黑猫,让其张开口。我哥抓着猫的身子防止它跑开,母亲就迅速把药喂进去,再倒水让它喝下去。
这是我们家养过的唯一一只黑猫。那天晚上吃药的时候,我看见它牙齿很利,瞳孔是绿色的,它挣扎着把药吃下去了。
后来它能吃下饭了,还是瘦,但总比活活饿死好。
后来它在春天的时候离家出走了。和其他的猫一样。
最后我家只剩下一只,是黄白相间的猫。也是在我家养得就久的一只。
她就住在父亲给她买的大猫笼里。上层铺着旧衣服,是她的床,下层摆着她的饭碗和玩具。有点像一个小型的复式公寓。
猫笼是紫色的。四周镂空,有一个个小格子。她刚住进去的时候,格子可以塞进我的小拳头。后来长大了,只能伸进去一根手指头。
母亲总是告诫我,不要伸手进去。小心被咬。
可是我们家的猫是个好猫。她从来不咬人。
大多数情况是,她在睡觉。
我把她戳醒。
那时候由于排气扇的问题,我们家的厨房在客厅和大门口之间,而猫笼就放在大门口,因为厨房是最容易出现老鼠的地方。
每天我们上学的时候,拍拍笼子再走。这时候她通常刚洗完脸准备睡觉。晚上放学的时候回来再看,她刚睡醒,又开始给自己洗脸。
看起来是一只很乖的猫。
可是她饿的时候真的不乖。
出门回来从楼下就能听到她叫唤。一嗓子一嗓子地叫唤,感觉再晚点给饭她都要哭出来了。
于是要迅速折返给她买鱼。
有一年暑假我家楼下的大马路在安水管还是安电缆什么,在马路中间挖开了一道很宽的口子,像一道没有水的人工河。
于是那年夏天我都在那里头爬上爬下,就为了过马路去给我家的猫买鱼。
明明那时候连过马路都不会。遇见快要撞过来的车马上用手挡。用手。挡。
那时候养猫没有猫粮的概念。给猫吃的都是新鲜的小鱼,那种冷鲜的装在藤条编织筐的熟鱼。
猫吃小鱼,我妈吃大鱼。是同一个品种,吃起来很像秋刀鱼。
这样一只猫,见证了我最大的耐心,和最多的顽劣。
猫怕水我是知道的。但小时候不知道。直到我有一次将水枪往猫笼里喷射。
然后这只猫好像感冒了。真的会打喷嚏,吃饭的时候都打喷嚏。把东西吐得到处都是。负责收拾的我爸差点要将我拍死。
每次她从笼子里面放出来,就十分欢脱,到处乱跑,最后躲在床底下不出来。饭点的时候,母亲就把猫食拌好了捧在手里,用筷子敲碗沿,一声声唤,等她自己出来。
母亲说,可怜啊,老是关着,一出来就躲起来,怕又被关回去了。
可能是因为这句话,以后我每次想起这只猫,印象里总是觉得,那是一只眼睛大大的胆子很小的猫。
最近一直想养只猫。丢在房间里。
然后每天下班回来,这只猫坐在那会抬头看我一眼,就像父亲把眼睛从报纸上移开,随便看了我一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