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八十年代初,在那广东、福建二省交界的边远山镇九峰,你身边有没有这样的女同学:她心比天高,但自我预期和自身实际之间有着巨大差距;她拼命想在某个方面表现出特立独行,但在周围人眼中这只是不可理喻;她讨厌目前身处的环境,她不会与朝夕相处的的优秀的本地男同学处朋友,那怕你再优秀。她想要投身到一个远方的大世界中,但她实在不具备实现梦想的配套技能,甚至她对这个梦想本身也没有几分清晰的认识,今天我笔下回想的九峰东门女同学,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子。
记得那年是一九八三年吧,阿娇她17岁,生活在远不算开放的九峰镇三角街,阿娇心心念念向往着九峰山外的生活。阿娇委身的第一个男人,是来九峰中学复习的一个芦溪乡男孩,在这个渣男的诱骗下,阿娇每天无比开心,相处不久就在一个月光如水的夜里,在十二板桥桥墩下献出了自己的身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呢?就因为带腔的闽南话由他那一口清脆悦耳的芦溪腔说出来,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好听的味道。阿娇的心在十二板桥下不觉柔和下来……”原来诱骗的工具就是那一口清脆悦耳的芦溪话,现在的你肯定会惊呼:阿娇太傻太天真!本土男阿标、阿新、阿观当年多优秀、只是九峰话地道却没有外地腔调而已,而且与你青梅竹马、朝夕相处,且年龄相仿,同窗一处,你竟然视若无物。但当年的情形确实是这样,那时候且不说你会讲小溪话,你就是只会讲国强话、安厚话,及上面提到的芦溪话,只要有腔也会有很多九峰女孩子与你亲密,仰视你,变着法子接近你。
唉,这会我真想追问一句:如果现在在你面前、与你交往的那位男生,说一口标准的美语、流利的伦敦音,你会不会情不自禁地给这位男生加分呢?所以,当年的小溪腔、芦溪腔、甚至于国强安厚腔的闽南话,和今天的美语、伦敦音,在以九峰阿娇为代表的八十年代女孩子面前,其实是同样性质的东西,它们象征着“外地世界”、“美好的未来”,更加高级的生活,如同一种文化符号,它携带着权势的力量,标举着方向和落差,指向小溪县城、都市、域外、全球化,向着所谓的“现代”无限开放。
这段异地腔调引发的恋情,随着那男同学高考落榜、离开九峰、回芦溪种田也就无疾而终了。大家都很想知道八十年代的阿娇到底是如何来理解“外地世界”的?其实就是家里的一只小半导体收音机,这是阿娇想象外地世界的非常重要的载体,然而尽管阿娇就很专注地听着,但是八十年代时那只收音机的频道很难调准,总是格吱格吱响着,发出模模糊糊的平和县城广播站主持人小溪腔调声音。所以阿娇所接受的远方世界的讯息其实模糊不清,讯息的模模糊糊,才会使阿娇把只要与九峰口音不同的话,都当做是外地话,把说这种腔的人都当做外面人、城市人。这与阿娇当年走的最远的地方,仅仅是二十里外的崎岭乡她外婆家有关系,更是与阿娇的专注虔诚构成一种微妙的关系,从细节可以看出的,阿娇无时无刻不在构想的与远方世界的关系,其实虚无缥缈,经不起追究。
想想当年女孩也很也很悲催,如果她知道这个渣男在我们圈子里面很不受待见,他时时处处反过来,都是要往我们圈子钻,想跟我和阿标、阿观交友的人,不知现在她会做何感想。她和这个芦溪腔男同学所发生的短暂的十二板桥恋爱史,我也是十几年以后在一个无意的场合听到。那是一次在厦门的一个同学聚会上,这个男同学在平和县城开大三长途运输车、一直混的不好,就来厦门找我,希望我帮他在厦门找份工厂,因为多年未见、同学情谊切,那晚我也很热情地接待了他,我也呼了在厦的几个同学一起吃饭,那天晚上我们在湖里海山路,老乡刘生福开的一个餐厅里,同学相见把酒言欢。不一会那渣男不胜酒量就喝醉了,人家说酒后吐真言啊,真就应验了,他那会也没有什么好吹的,就絮絮叨叨的把在九峰时跟阿娇相处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甚至阿娇如何被他骗、男女之间第1次的细节都描述得清清楚楚。我当时听着非常生气,我不知道在场的阿标是作何感想,我还没等他说完就买单悄悄从先走了,我要是没有先走的话,当时真会揍他,要不是他酒后说出来,我做梦都没想到当年在我们眼中的三角街女神、我们怎么追也追不到的女同学。被他轻而易举的得到手,而且仅仅是凭着一口芦溪腔外地话,唉。后来呀,我再也不想再见到他,可能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