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出门前,给马远和豆豆各下一道命令。让马远看着豆豆,只能在屋里玩,只能在院里、园子里跑,不能到街上去。而让豆豆呢,监督马远,不能上房,不能骑墙,不能爬树,更不能摸刀。”
胡学文笔下的人物多是如此,平凡普通,灰头土脸地应付着生活。《逐影记》中的故事也多是此般,灵魂深处的拷打和内心隐秘的焦虑将本就处于社会底层的小人物一步步逼到墙角,他们低眉顺眼、张皇失措,只能被动接受着生活的锤炼。
在《逐影记》中,两条时间线交错进行,2000年的这条线由人到中年一事无成的派出所普通民警米冬清和被流言蜚语缠绕着的米粉店老板安娜构成。
安娜像是一帖膏药,每次一出现便紧紧贴在了米东清身上,张口闭口“你不是人民警察吗?我不找你找谁啊”。然而她的一举一动、轻浮直接的言语却总是能轻易牵动他的心,“幸好我有你”、“你离婚这么久不寂寞吗”。
但无处不在的提醒挪揄,一次又一次的小题大做,米东清像是经历了一场现代版“狼来了”的故事,“你不用告诉我,我不感兴趣”,只当那一遍又一遍的“求你了”又是她的新手段,只当她果真像别人说得那样,帮上一次便无休无止麻烦不断。
2002年这一端是一个勉强维持的家庭。如开头引用的一段,马远的精神状态已经很差,一发病就像是闹钟灌满了泔水,他不记得上一秒自己在看什么,下一秒要往哪里去,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他这一病时常带来麻烦,走在路中间走造成车祸,用弓箭射死了邻居家用来“救命”的鸡,找不到回家的路便在树林里睡一晚······
家里还有个小孙女,但凡马远妻有个什么要紧事要出门都担惊受怕的,怕马远发病,怕小孙女豆豆被拐跑了,常常是千叮咛万嘱咐还会放心不下,事没办完就的撒丫子往家跑。
通篇是小人物的生存困境。米东清的困境是长久难安的内疚折磨,马远的困境是失去女儿后的精神失常,马远妻的困境是照顾丈夫和看护孩子的家庭重担,就连那个纠缠不休讨要白鸡的牛三余,都深陷于孙女久病无医的困境中。
而他们又都是良善之人,马远仍想着帮米东清,马远妻怕给警察添麻烦,米东清一个月跑一趟马远家,就连牛三余,都想着要来白鸡只是为了给孙女做药引,白鸡下得蛋还是要还给马远家的。
另一篇《白梦记》更是让我一度沉浸在主人公吴子宽的担忧焦虑中觉得喘不上气来。儿子不成器,每次演戏惹了祸骗家里钱,直到真的杀了人。然而这次却出现了一个儿子的神秘朋友,他忙前忙后,拍着胸脯说能把事情摆平,不仅儿子从轻判决,还给老两口带来了大笔现金。
这个无所不能的“朋友”和这笔钱成了吴子宽埋在心里无人诉说的心病,结局没有告诉我们这笔钱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却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吴子宽地情绪起伏变化。就像是胡学文笔下的故事一般,真相是什么好像并不重要,真相本身就只是为了让我们看到这些人,这些在底层困难挣扎着的小人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