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路过巷口,看见卖鸟人蹲在树下,竹笼里的画眉扑腾着翅膀,鸣声里满是焦躁。卖鸟人一边用手指叩着笼壁,一边跟路人推销:“这笼子是老竹编的,手工雕了花纹,比鸟值钱多了!” 我忽然怔住 —— 一只本该在林间振翅的鸟,竟要被拿来与禁锢它的笼子比价格,何其荒诞,又何其悲哀。
小时候总爱蹲在院子里看麻雀,它们落在晾衣绳上蹦跳,啄食地上的米粒,哪怕有人走近,也能扑棱着翅膀飞进树梢,自在得很。那时不懂 “自由” 的分量,只觉得鸟就该在天上飞,直到后来在花鸟市场看见关在玻璃笼里的鹦鹉,羽毛被打理得油亮,食盆里盛着精致的小米,可它们望着窗外的眼神,空落落的,没有半分神采。卖鸟人说:“这笼子是进口亚克力的,防摔又透亮,买鸟送笼,划算得很。” 可我分明看见,鹦鹉用喙反复啄着笼门,一下又一下,像在对抗什么无形的枷锁。
后来读《庄子》,看到 “泽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饮,不蕲畜乎樊中”,才忽然懂了 —— 野雉在沼泽里觅食,哪怕辛苦,也不愿被关在笼子里享受安逸,因为笼子里的 “安稳”,是以失去整片天空为代价的。就像那只被卖鸟人说 “不如笼子值钱” 的画眉,它的价值从不是羽毛的鲜艳、鸣声的动听,而是它本可以飞越山川、停歇枝头的自由。可当人们用笼子的材质、工艺来衡量它的价值时,早已把 “鸟” 与 “自由” 割裂开来,只把它当成了笼子的附属品,一件用来装点笼子的 “摆件”。
这让我想起生活里的许多人。有人为了一份 “稳定” 的工作,困在不喜欢的岗位上,日复一日重复着机械的流程,明明心里藏着对写作、对绘画的热爱,却总说 “现实不允许”;有人为了他人眼中的 “体面”,按部就班地结婚、生子、买房,把生活过成了预设的脚本,却在深夜里对着窗外的月亮发呆,想起年轻时想去远方的梦想。他们就像那只被困在笼中的鸟,渐渐把 “笼子” 的价值,当成了自己的价值 —— 觉得工作的薪资、房子的地段、婚姻的排场,比自己内心的热爱、自由的渴望更重要,可到头来,却在 “笼子” 的禁锢里,弄丢了原本鲜活的自己。
其实鸟的价值,从不在笼子的贵贱。一只在林间自由飞翔的麻雀,哪怕没有华丽的羽毛、精致的食盆,它掠过风的姿态、啄食果实的灵动,都是任何昂贵的笼子都无法比拟的。就像人的价值,也从不在世俗定义的 “安稳” 与 “体面” 里,而在为热爱奔赴的勇气里,在不被禁锢的自由里,在每一个忠于内心的选择里。
那天离开巷口时,卖鸟人的生意还没做成,竹笼里的画眉依旧在扑腾。我忽然希望,有一天它能冲破笼子,飞向远处的树林,让卖鸟人明白:再昂贵的笼子,也装不下一只向往自由的鸟;再体面的禁锢,也比不上一次发自内心的飞翔。毕竟,一只鸟的价值,从来不该由囚禁它的笼子来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