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篇】
第十七章 密字
文 | 当年小师妹O藏鹿
这段日子若湖心无旁骛,专心修炼,倒也过得特别充实。上午关在大殿内闭关悟诀,下午和师兄手把手学御剑,晚上再为自己今日成果开心一番,蒙头一睡又是一日。
悟诀没多大长进,但御剑之术却是每日精进,进步神速。前几日,陆惊樕送了一把女子适用的宝剑给她,用起来好生顺手。到今日,若湖竟也可以勉强上空而飞了。
若不是前日拾掇木柜,看见自己的“玉壶神仙醉”光华流转地立于柜中央,若湖竟要忘记与那雁回峰朱玉瑾的十日尝酒之约。要说自己这瓶酒,也不知是仙酒本身神奇精妙还是瓶子内里有乾坤,竟是取之不尽喝之不竭,喝空之后数个时辰竟又自己生得满满。若湖问过其它三人也是如此,这几人便时不时的兑来兑去换酒喝,各种滋味常常将几人晕得七荤八素。
这日午饭过后,若湖拿出自己的酒,又在小柜子里找出一个大小相似的瓶子,看了一眼那些尘封已久的小物,便关上柜门,跨门而去。
上次回来若湖已默记来路,想到从这边走本来人少,那里更是偏僻,师父也是下山不在,心中早计量自己御剑去。若湖玉指一捏,宝剑飞来,横浮于地。
“嗖!”若湖拔空而出。
这一路虽摇摇晃晃倒也还算飞得“顺利”,除了中途差点迷路时些许“惊心动魄”的磕磕绊绊外总算接近目的地。若湖凌空而望,见那日小溪之处就在眼下,便转向向下驶去。
只是接近地面时,若湖竟停不下来!
“咚”地一声,剑携人摔落地面。
若湖倒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左揉揉右搓搓身子半下不得动弹。这般揉了很久若湖才扶着地面踉跄地站了起来,边庆新自己只是些皮外伤。还未站稳,若湖却感觉有什么在脑后蹭着,一回头,见一张大大的鹿脸对上自己的鼻子,若湖大惊,又跌倒在地。
“哎哟!”若湖疼得苦叫着,这才看清面前之物。
只见一大半人身高的梅花鹿立在眼前,它也不管自己吓倒的人如何受惊,只低下头在若湖方才倒落的溪水中吸允。
若湖正呆看着这鹿喝水的样子,突然发现自己的酒瓶打落在溪水中,盖子微张,酒液已流出大半。更惊的是这鹿正对着瓶口细细品尝!
这是什么地方,遇上的鹿也嗜酒!
若湖手脚并用爬起来,赶忙将酒瓶拾起盖紧。
溪水中还有余酒流淌,此鹿喝过溪水又在旁边渗过酒水的泥土上添吸。过了一会儿方抬起头又蹭向若湖。
若湖抱紧这剩余的小半瓶,对鹿说道:“今日可不能给你喝了,我应了别人的约,下次有缘,我再来喂你。”
也不知这鹿是听懂了她的话还是看明白了她这小气的姿态,直勾勾地望了她一眼,便放弃转身而去。若湖心中一声“抱歉”,便低头去拾起不远处躺落的宝剑。待她站起身来,却看见那鹿又站着望向自己,而后行进三步一回头,如此反复着。
若湖踟躇着,“你……是让我跟着你?”这会,自己是真的在和鹿说话。
这次鹿转过身,便一路前走。
若湖吸口气,猛一眨眼,也小跑上去。
这只鹿带着若湖在林中左绕右拐,若湖本也不熟悉这里,又感觉棵棵大树都长得一样,不一会就辨不清方向。
若湖左顾右盼,也不知走到哪里,只好和鹿说起话来:“呃……鹿兄,我今日还有事呢,你……待会会把我带出来吧?”
见鹿不回答,若湖觉得自己实在有点傻。可自己又没别的办法,只好继续沟通:“你是打算带我回你家吗?那个、要不下次,下次我带满满一瓶酒给你喝,你说呢?”
鹿一转弯,若湖没顾着脚下,被树枝绊着往前一栽,砸在鹿身上。“对不起对不起……”若湖自顾自地说,看这动物丝毫不理会她,若湖皱起眉头,莫不是自己刚才会错意了?
树枝越来越密,光线被遮盖,四周也渐渐暗了起来。不过多久,鹿停了下来。若湖放眼一看,面前是一数千条蔓藤垂下的水涧之处,流水依稀,从藤底处潺潺轻发。若湖看了鹿一眼,拨开厚厚蔓藤,一方别有洞天映入眼帘。
像是山心一巨大洞窟,从空中破开一口,洒下一圆日光。此洞内仿佛如一巨大的球体,一波清蓝色的圆潭平盖球底小半。圆潭中央是一方石,如湖心之岛盛着那一簇落光。
若湖不自觉地朝潭心走去。潭水不深,方没过若湖的膝盖处便可至水心岛中。此地如斯简单利落却更让人觉得鬼斧神工。正圆潭,正方岸,如何看也像是有人用标尺细细规划切割而来。
若湖站在岛心光下,这一簇光照亮自己,仿佛四周都是黑暗。若湖环顾而望,忽觉脚下透出盈盈青光。低头一看,只见满地青墨荧光委委蛇蛇如迷蛇一般在石面下灵动流转,细细定睛分辨,竟是脚下这一方墨玉石内层层叠叠书满了豪挥狂草,笔迹之间滢光暗涌,仿若在低语诵说。
若湖好奇地蹲下身,仔仔细看这方狂草密字,一旁的小鹿也觉得甚是惊奇,在地上踩来踩去。
狂书潦草,又仿佛上古神咒,若湖一字也认不得。奇笔可堪,也不知是何方神圣,落迹于此。若湖缓缓伸出手,想要触及这一方温石暖玉。
指尖触碰,一股冰流随指而上,字魂仿佛被激活了一般,震动着身体,期期跃跃。它们化成一腾一腾青墨,脱石而出,缓缓浮升,在半空中轻荡飘转。若湖好生奇异,对着一卷青墨凌空一拨,墨迹便被一指划开,分散波流。若湖来了兴致,这一圈,便是一日,一弯,便是一水,高叠波浪,便是重重叠叠峰峦峻山。
小鹿也没闲着,翘着尾巴在空中抹来抹去,画出一抹青石,两勾碧柳扶风。
这一人一鹿好生闲逸,在方石空中大挥其作,若湖兴致盎然,却不察,每及触墨之时,青墨也缓缓随指注入她的体中。
这身体也渐渐寒冷起来。
若湖打了一个寒颤,想这脚下黑石温润和暖,这洞穴却是越待越寒。正思量之间,这冰凉竟加速渗透,意欲漫入骨髓,若湖蹙眉,身子紧紧缩成一团,这一转瞬,竟如此难挨。
还未及若湖移动分毫,体内一股暖流自发运行,在全身上下飞漫游走,与那冰寒排斥而行,争夺漫延,叫这句身体主人一阵骤暖,一阵骤寒,痛苦难耐。
旁边小鹿也发现了人类的异样,歪着脑袋瞟一眼,靠近欲拿头顶顶,可刚一碰触,小鹿一个激灵翻来,立马大退数步,不敢上前。
正当这暖、寒两力纠缠不休难舍难分之际,四周的潭水浮起团团月白晶粒,似雾非雾,似汽非汽,向她包围而来。当月白晶粒一遇到那寸落下日光,便即刻化作点点金光,顺日光洒落而下。当闪闪莹粒落在若湖身上,那柔和之气,恰似一个劝架的圣者,在温声细语,潺潺道来。如此春风化雨,左右周旋,最终竟使两股力气缓缓融合,形成一股全新而巨大的能量,合而为一一道运行。
越是融合,运行越是顺畅,若湖身上急暖急寒的感觉渐渐消失,可还未待她舒出一口气,骤然全身一阵绞痛,若湖颤抖不止,捂住胸口,跪倒在地。这一刻,体内突然爆发出一震强烈黑光,若湖一声嘶吼,仿佛这陡然而现的黑光要将的心肺血脉挤出体外!
这股力量将若湖震得神志渐失,旁边的小鹿眼见这人类女子全身一阵青黑,一阵煞白,惊得不敢动弹。
正在这时,一道凛冽银光不知从何处飞射而入,紧紧缠住若湖,那道黑光好似在翻滚挣扎,若湖一手撑地,心智不明,惟知勉力支撑。如此紧缚纠缠,不消多久,白光大盛,黑气被渐渐压了下去。
若湖双眼微睁,看见那缚灵索功成身退,从自己身上缓缓滑落,躺落地面。但听身旁一声轻鸣,若湖无力喘息,便晕倒在地。
小鹿低低地呜鸣几声,见面前的少女倒在地上动也不动,身上却泛着淡淡微光。方才在空中拨出的水墨画现已渐渐浑浊,团团晕开。它抬起蹄子,试探性地往前迈步。一步蹄尚未落地,只听“叮铃铃”几声那银白色的缚灵索竟自己立了起来,竖在空中。小鹿又是一吓,“哒哒哒”跑得更远。
那缚灵索一头挽着若湖手臂,一头悬在空中,好似左右探寻几下后,便渐渐地旋绕起来。那满空的浑浊青墨仿若被它滚滚搅动,也随之轻轻旋转。
青墨在空,偶尔也好似将要凝结出个形状。但只一下,又迅速散开,随着墨流漂绕荡漾。这般绕了许久,群墨方一缕一缕静止,停在空中,凝聚成一个个飞舞的字。
墨石中的草书呈现于空!
可惜鹿儿不识字,辜负了这上古神卷惊现人间。
与此同时,此间的若湖不醒人事,却在冥冥异空中如开天眼,清醒非常。
狂书草字,泛着金光,一圈一圈围绕周身。
虽是一字不识,这次却又是字字明白,好像呈现的不是文字本身,而是它的意韵精魂。
若湖闭眼而视,只观这世道一日凄风苦雨,半日洪光乍现。她便一时欢心狂笑,一时神姿黯然。若此流转,又似前尘忆梦,竟是千种滋味,百态人生。这往来人间情绪,并不属于自己,本是空明之身,却又为何载满牵挂?
罢了罢了,不明便是体悟,疑惑方存了然。
若无离索愁,何来相见欢;若无缺与失,何来得与赚?期期艾艾冷暖炎凉,不枉凡间走一趟。
若湖握了握手中的灵索,再不舍得,终是睁开了眼。